回到宿舍以后,我把小芃的發現告訴了小然姐,開始她認為這根本不可能,說一定是弄錯了,但聽說那個領導有這么深的印象,也有了些動搖,我們都很想搞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告奮勇說等到李姨來,一定要把她留下,問問她。
轉天就是周末了。李姨又到我們宿舍來看小然姐,我們就把她留在了我們這兒一起過夜,乘機問她一下,弄個明白。
因為不知道怎樣提出這個問題才好,我做了很多鋪墊,把我們公司編制這套系統的過程和衛生系統方面與我們配合的負責人都先說了一番,然后我小心地問了一下李姨,她到底覺得王主任這個人怎么樣,誰知李姨很坦然地說我這小個鬼頭,是不是想套問她和王主任的關系?她承認確實差一點和他結婚,現在想起來,覺得當初很是對不起王主任。
李姨告訴我們,她確實是收到了寄來的十字繡后,總是覺得雪生就在龍盤市,就辦了“對調”來到這里的,希望能在龍盤找到肖雪生。
那時候,由于我們國家是嚴格的計劃經濟體系,一個人在不同城市間調動工作是非常困難的。“對調”,是那時能在城市間調動工作的唯一方式。她想要到龍盤工作,就需要找到一個想到濱海工作的醫院的職工,倆人互換工作崗位,并互換城市戶口,就能到龍盤來。由于濱海是個直轄市,龍盤不過是個省會城市,有不少人由于夫妻分居或父母在濱海,想調動到濱海工作,所以她來龍盤還是比較容易找到“對調”對方,從而辦成這事的。
調到龍盤市后,李姨利用幾乎所有的業余時間,在龍盤她找遍了當初支援濱海的醫療單位,都沒有肖雪生的信息。
后來她真的是絕望了。她漸漸相信了大家的勸慰,覺得那個寄十字繡的人可能是雪生在去世前托付的什么人,也可能是自己太情緒化了,總是覺得郵件上那字像是雪生寫的,實際是心中不相信雪生的去世。她說當時她還算年青,三十多歲,大家都勸她重新成家,再要一個孩子,解決她的空虛。在這種情況下,她曾經接受了王大夫近十年的追求,但要求不舉行婚禮,王守中也答應了她。但是,在他們真的登記組成家庭的前幾天,她又反悔了,二人結果仍沒有結婚,結果王主任又等了她好幾年……
王守中曾經發放出一些沒有儀式地點的“請柬”,但李姨反悔后有的就沒有收回來,或者說他沒有心情再收回來……
我問李姨為什么電子資料上顯示王主任的你是夫妻,李姨卻反問我看沒看《云水謠》。
從上一年的年底,《云水謠》一直熱映。我說看過呀,好感人……李姨說,那個“李玲”不是我,其實就是王主任的妻子——我們醫院大家說的“洪大夫”。她就是個“王金娣”那樣的人……
見我有些不解,李姨告訴我,王主任的妻子是個孤兒,比王主任小七、八歲,完全是國家培養大的,“洪生”的名字也是國家起的,是“寫紅色人生”的意思。七十年代初,洪大夫剛參加工作時,各行各業新參加工作的人時興“拜師傅”,也就是向領導安排帶自己的老同志表個態。洪大夫是曾經是王守中的“徒弟”,從那時起她追求了王主任很多年,李姨最后拒絕王主任后,王主任參加了援藏醫療隊,洪大夫也追著參加了。
李姨說:“臨走前洪大夫找到我,告訴我,讓我原諒。她說她看到王大夫非李玲不娶,她參加醫療隊后就改名叫“李玲”,繼續追求王守中……她說她反正也沒有真名字,正好前些天她找到一個親戚,她就說是這個親戚說她名字應該是“李玲”,以后她就改叫“李玲”,這是一個最有力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她不會對任何人講的,只讓我、王守中知道。
李姨說,“聽到她說這些,我很感動,就說,應該是你原諒我才對……。”
“在醫療隊,王守中后來終于和她在一起了,但這事單位的人都不知道,等到她回來,就去了我們一個分院工作,總是不在醫院里,但不論是在分院還是在這里,大家見到她,還是稱她“洪大夫”,只有她的檔案中的名字改變了。”
聽了李姨講的故事,我也一陣激動。去年年底上映的影片《云水謠》中,曾使我為李冰冰主演的“王金娣”那堅貞的愛情流了不少眼淚,想不到在生活中,早就有與它相同的故事……
從學生走向社會以后,我越來越發現,過去從電影、小說等文藝作品中看到的故事,生活中總是也有發生,而且就是在平凡的事情中,有的也釋放著它們的丑惡,有的也閃動著它們那感人的光輝。問題在于我們怎樣去看待生活……
不是嗎?看生活中那些好的事件,我們就更有信心努力,如果只去看壞的,就覺得人活著挺沒勁的,就沒有了生活的勇氣……
“不說他們了……你們不是一直想讓我講講我自己的事嗎……想知道什么?”李姨看到我在走神,就對我說。
我問李姨,肖雪生畢竟是最后和你結婚了,那他和您的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姨猶豫了一下,就說了起來……
“說真的,剛聽到肖雪生和李梅的朋友關系吹了以后,我不知怎么還有一絲高興,但過后仔細想起來,覺得自己有點太自私了,我在想畢竟是因為肖雪生長得和李梅有些象,我對雪生產生了一種好感,如果姐姐就和我在一起,我是絕不會去和她搶男朋友的……”
“姐姐和我感情特別好,小時候我們形影不離。別看我們名字像姐倆,她其實不是我的親姐姐,是我們的一個鄰居的孩子,只是也姓李,她比我大二歲。那時是解放初,我們都住在一個新建的工人新村里,都是一排一排的平房,院子公用,房屋很密集,給孩子們一起玩帶來了好條件。從沒上小學時,我們就在一起玩。有些事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她們家有個親戚會繡花,就從小教她,十字繡只是她繡的一種。記得她還沒上學時就繡得很好了。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繡花時總有大人夸她繡得好。”
“當時她父母不和她在一起,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她父母。她手很巧,心很細,很內向,但她的膽子挺大的,有什么事總是護著我,所以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心里總是有種安全感……”
“她不知是跟誰學的,會跳XJ舞,XJ舞的動脖學得特別好,記得那時大人們常常逗她,讓她來個動脖,她就能給動幾下……
“還是在我上小學三年級時,突然有些天李梅總是不理我,好像有什么心事……過了些天,就聽說她爸爸媽媽要把她接走了,我去和她告別,她也挺難過的……她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那天肖雪生提起她……”
“后來您又追問過肖雪生,他后來知道她去哪里了嗎?”我問李姨。
“當然問過了,開始肖雪生一直說不知道,問過好多次以后,雪生有一次很嚴肅地跟我說,李玲,你別問了,你那個李梅姐,你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當時我很驚異,就問他為什么這樣說,他開始不肯說,總是說你就別問了,后來,我不斷地問他幾次,他才告訴我,其實她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我問他你這么多年前就是她的男朋友?他說我們是青梅竹馬的朋友……我說,胡說,我和她從小就好,怎么沒見過你?”
“他說,我還沒見過你呢!你記不記得當時有個男孩,比你姐大好幾歲,喜歡和你姐在一起玩,還幫她畫過十字繡圖,記得大人們有時還拿這事開玩笑嗎……”
“他說的這個事,我倒是真的還有一點印象,由于那時太小,一點也不懂,但記得確實有那么個男孩子,也是我們一個鄰居,但住得離我們比較遠……也不記得那個男孩子是什么樣子了。”
“他說,我就是那個人……”
李姨說到這里,我覺得怎么好像聽過這事?心里突然一驚,想起來:那不是小然姐說的她爸爸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