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兄弟,都接二連三的回去了,將近兩個月的寒假,這便是學生時代最讓人艷羨的理由,簡單收拾了兩套換洗的衣服,我踏上了回家的火車,準備出門的時候,雨燕來了一通電話,告訴我她決定考研,準備寒假留校復習功課。
在擁擠的車廂里,我一遍遍地看著雅娟留給我的日記,那些雋秀的文字,那些曾經擁有的美好,那些甜美的邂逅,如同慢節拍的電影般,在眼前循環播放,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一份久違的輕松感,在全身蔓延,從合上筆記本的那刻起,我終于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風景。
而這段自尋煩惱式的回憶,已經被真相歸類成幼稚的不堪回首,在往事的拾穗中苦笑出聲,在遭遇的挫折中歷練成長,或許,成熟便是悲傷與感動點綴成的星河,而此刻要做的,是對愛情的思考。
……
“兒子,你這次回來怎么瘦了那么多?嘴角都快對穿了!”剛回到家,老媽接過行李,拉著我的老臉。
“瘦了嗎?”我摸摸胸口,一如既往的前胸貼后背,“沒事,我身體好著呢。”
“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以后可怎么照顧老婆孩子啊!”奶奶掙扎著從沙發上坐起,老爸連忙過去扶著她,我知道這是她關懷的方式,只是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破壞了應有的詩情畫意。
“不對呀,這幾個月伙食費沒少給他,怎么會瘦成這個樣子?你小子不是學會賭博?”老爸經典的包青天臉譜,切換速度堪比川劇變臉藝術,“輸光了吧?”
“我要賭博,這不得一路走路回家?”
“那就是情場失意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外面不都流行骨感美嘛,我偶爾也會追求一下潮流。”難道失戀這東西還能直接體現在臉上?“我先去洗個澡,一身臭汗呢。”
“等等,你別借故推諉,我還能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別人大閨女講究骨感美還說的過去,你們學校帶把的也興這個?少糊弄你爸,我看八成是感情失敗了,趕緊跟爸媽說說,我們也好為你參謀參謀。”五指山蓋頂而下,一把拖住了我,“想當年你老爸可是出了名的少女殺手,什么女人能不被我那下……”
“少女殺手?”
說時遲那時快,老爸還沒來得及得意出聲,已經轉變成幾下讓人牙癢的悶哼。
“所謂一物降一物,這不遇到你媽了嘛。”
“哼,回頭再給我詳細匯報你的情感故事,我會給你比較中肯的評價的。”老媽朝他努努嘴,然后轉身看我,兩眼竟然閃爍出異樣的光芒,“感情失敗?那就是有對象了?兒子,你終于長大了!”
“對象?小風啊,那閨女哪里人,人長的怎么樣?是不是你上次電話里說的那個女孩?”奶奶拉過我的手,連忙問到,“看來去年的姻緣簽沒白求,我都說土地爺會保佑的,媳婦啊,不如我們今年再去求個簽,說不定今年就能報上孫子,嗯,這次得準備多點供品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后面念叨的大抵是祖上庇佑之類的禱言。
“那得有好多東西要添置,孩子他爸,不如把咱倆的主人房收拾收拾,讓小風把媳婦接回來讓咱們瞧瞧,順便請街頭的郭師傅給看看生辰八字什么的?”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連忙從老媽手里搶過兩件衣服,失魂落魄沖進洗手間,“我們還在鬧矛盾呢,你們就扯到傳宗接代上面去了?”
“這孩子,怎么悟性那么差呢,我這優秀基因都遺傳到哪去了?”老爸呢喃的穿透力,又豈是前列腺炎癥多年的蓮蓬頭放水聲所能阻礙的。
天知道我怎么會想到在如此奇妙的環境下思考愛情。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
……
香檳玫瑰:我只鐘情你一個。
……
思念如同連綿的山麓,而此刻的我,卻執著地迷失在這無盡的濃郁中。
當太多話語,堆積在胸口卻不得傾述的時候,總是會掙扎著去尋找宣泄的渠道,又正如作家蔡智恒說過,寫作只是一種想說話的沖動,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情感寄托,于是,便開始嘗試著在17寸的屏幕里,寫下所有的情緒,過去、現在,從與相識、相遇、相愛乃至誤解、爭吵、離別,每個回眸,每句話語,都是她在我靈魂中遺留的烙印,而在書里,我可以傾述心中最真實的渴望,可以渲染出本應有的浪漫,可以永恒起那些最畏懼遺忘的瞬間……
時光,在傾注于某件事上后,總是消逝的讓人猝不及防。
當鍵盤上的愛情故事,即將演繹至結局的時候,我知道,是時候席卷起這散落在房間的寂寞了,我決定去尋找雅娟,到她的家里,在她的面前,踐行早應履行的承諾。
在桌沿留下字條,告訴父母我計劃的行程,因為我實在沒有信心,在客家人最看重的春節期間,說服他們去支持我出門遠行,簡單收拾行囊,壓抑著胸口泛濫的思念,臨近出門,才想起一個悲哀的事實——之前只在只言片語間聊起雅娟的故鄉,大抵是紹興附近,卻沒有具體的地址。
咫尺,卻在天涯,我佇立在門口,懊惱著自己當初的粗心,悲憤之際,突然想起還在學校挑燈夜讀的雨燕,印象中曾經聽她提起,她和雨燕家似乎很近,或許她會有我想要的答案。
電話在等待,而我的心已無法按捺。
“肖風?”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傳來,我期待著的接通,似乎伴隨著不應景的睡眼惺忪。
“雨燕,你那里有……”
“我靠,這才凌晨五點鐘,你居然給我來電話,這又是鬧哪出啊?”
還沒來得及說話,雨燕那頭已經切換到狂暴的姿態。
“形勢所迫,實乃無奈之舉,莫不是有事相求,實乃不止于此。”
“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所有話語,有可能成為你將來的呈堂證供,如果沒不能給我滿意的理由,我會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喂喂,和你說點正緊的。”
“說。”
“你是不是知道雅娟的地址?”
“雅娟?知道,怎么了?”
即便門外的夜幕尚未卷起,我的心里已經有盞希望燃起。
“我準備去找她,現在就出發。”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許久沒有傳出聲音。
“能給我地址嗎?”
“你考慮清楚了?”
“嗯,考慮清楚了。”
“……”
……
十二個小時后,一個陌生的城市,期間我給雅娟去了幾個電話,而電話的那頭卻一直關機。
我站在一幢大樓下,身后是漸遠的的士,手里拽著從雨燕那里得來的地址,忐忑地點下302房的門鈴,反射著斜陽的防盜門,渲染著一切美好,我在期許中看到門縫的放大,而出現在我眼前,卻是雅娟的父親。
“你是?”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伯父,你好,我是肖風,雅娟的同學。”
“肖風?”
“我們見過面的,在醫院,雅娟手受傷的那次。”
“哦,對對,你就是那個‘沒有口哨子’,你怎么到這里了,趕緊進來坐坐。”他疑云頓消,熱情顯得如此突如其來。
……
潔白的地板,古樸的家具,屏風位置豎著擺放的魚缸,遠眺是陽臺的綠意盎然,還有靠墻那整理的有條不紊的書架,在明亮的白熾燈下,頓有種清雅的氛圍。
來不及細品伯父泡好的龍井,我在寒暄后,便有點坐立不安,因為在這里沒有發現雅娟的身影。
“伯父,怎么不見雅娟的?”失望逐漸代替渴望,我選擇直奔主題。
“雅娟?哦,她出門了。”
“出門了?在這個時節?”這個答案讓我有點意外,“她去哪了?”我連忙問道。
“她去杭州了。”
“杭州?”
“說是去那邊走走,出去有幾天了。”
“是去那邊的親戚家?”
“不是,那里我們沒有親戚,前幾天她突然想說杭州看看同學。”
“同學?”
“嗯,我看她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您有她同學家的地址嗎?”
“地址啊?”他想了一會,“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臨走的時候走的挺匆忙的,我也沒來得及問。”
杭州?既然選擇了行動,便進行到底吧。
“伯父,我有點事,先走了。”我轉身就想拎包。
“啊?這么快?我剛給雅娟他媽去了電話,讓她買點菜回來,吃完飯再走吧。”
“不了,不好意思啊,有點急事,替我謝謝阿姨吧,下次我再來拜訪您。”
……
這次的旅途便簡短許多,一個小時后,我便已經到了杭州,無暇顧及沿途變幻的風景,我的胸口,充斥的是無法壓抑的迫不及待,電話依舊無法接通,在這個城市里,沒有信息,沒有地址,只剩下泛濫的渴望,伴隨著夜幕的降臨,霓虹點燃高聳的鋼鐵叢林,川流的人群,我只能無助地選擇尋覓,不知道錯亂拍過多少個似曾相似的肩膀,收獲多少表情各異的回眸,卻始終沒有出現那個熟悉的輪廓,除了心中那個對自己強調了無數次的信念,我無奈地迷茫了。
……
一個星期,在這七個起早貪黑的日夜輪換里,我沒有放棄過一刻的堅持,而伴隨我的,是手機那頭里抓狂的父母,還有雅娟一直關機的現實,幾乎每天都在換地方,在任何可能撞見她的位置,我都努力去搜尋,結果卻是如此蒼白。
意志,在期待和落寞的交疊中逐漸消沉,如果這是老天給緣分的一個試煉,時間卻給出一份讓我難以接受的答案。
雨燕來過幾個電話,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在試圖說服我放棄無果后,傾述的話語逐漸變成照顧好自己的叮囑。
明天,便要回去了。
無論是父母的催促,還是旅費只剩回程的現實,都推動著結局向悲劇收場的方向發展。
杭州之美,美在西湖。
既然到了杭州,便去西湖走走吧,臨近旅途的終點,我收拾好心情,準備領略這份美好,作為此行的唯一收獲。
簡單吃過早餐,我便離開了廉價的青年旅社,由于這幾天的嚴重失眠,早上在床上坐起的時候,居然毫無征兆地涌來一陣暈眩,大抵是血糖又偏低了。
挎著背包,步下一路碾壓早霜的公交車,我來到無數次出現在文學作品中的人間天堂,晨曦散落在城市綠洲的層巒疊嶂中,婆娑的樹影與輕吻落葉叢的余暉交織,有種置身于大師筆下的水墨作品中般的韻味,湖水倒影著岸邊游走的人群,或結伴而行,或談笑風生,或靠椅稍憩,波光粼粼湖面下,連最靈動的生命都被這份歡欣感染,時不時地探出頭來,鑲嵌在湖心的蔥郁小島、錯落在岸邊的古雅建筑和周遭繁華的現代都市柔美結合,沒有絲毫的突兀。
在十景之一的斷橋上,我執著尋覓著應景的殘雪,這座被許仙和白娘子的傳說華麗妝點的單拱橋,潛移默化間成為所有愛情故事綻放的存在,而我最渴望與之分享幸福的牽絆,此刻身在何方,我魂牽夢縈的回眸,又何時才能邂逅?
豆大的雨點,帶著隆冬的清寒,輕砸在我的臉上,這哀怨的傾瀉,來的如此突然,陰云,像是積累著多年的宿怨,摧枯拉朽般吞噬遺留的天藍,遠處雷聲傳來,催促著我融入了避雨的人潮。
……
湖邊的咖啡廳,周圍是安靜的人群,我坐在角落,在松軟的沙發上尋求久違的愜意,一米見寬的玻璃桌上,殘留著半杯愛爾蘭咖啡,濃郁的奶油混雜著尚未揮發完的酒精,如果說思念的味道被冠以克塞,那這杯咖啡,便承載著太多人的思念。
耳畔響起的是Sade的那首《Bringmehome》,輕節奏的音樂,透明的落地窗,我看著瓢潑雨中的西子湖,享受著異樣的平靜,瞳孔變幻著過去、現在,還有不敢觸及的未來,而這一切,卻被一陣輕輕的推門聲打斷,在晶瑩的玻璃倒影里,我看見一個女孩子走進餐廳,帶著些許的落寞,而那熟悉的輪廓,就在一瞬間,空靈了我的世界。
起身、回頭,身體開始失控,殘存的意識駕馭著我的行動,迎著她難以置信的神情,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
你相信緣分嗎?
是的,我相信。
……
“風,小說的結局你想好了嗎?”
“還沒呢,不過我想你會替我完成的。”
By:淡水魚
2012年4月4日凌晨于深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