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子承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也不知是沒聽到,還是壓根不在意。
華珠皺眉,輕聲道:“無稽之談。”
“怎么會是無稽之談?”赫連城陡然拔高了音量,“你也是建陽人,別告訴我你都沒聽過他的事跡?何況你們倆的父親不是一起共過事嗎?”
華珠不悅地睨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赫連城困惑地眨了眨眼,“你什么表情?我說錯了嗎?我……唔——”
馬車突然急剎車,毫無預兆,所有人都慣性地朝門板的方向栽去。
赫連城怕華珠摔跤,危機中本能地抱緊了她。
而這一抱,軟玉香懷,竟是讓赫連城瞬間起了反應!
唰!
兩個人的臉都紅了!
華珠一把掀開了面紅耳赤的赫連城!
赫連城尷尬得無所適從,忙坐直身子,又拿過一個枕頭遮住了重要部位。
“七寶,你怎么趕車的?”是廖子承不疾不徐的話音,明明沒有發(fā)怒,卻莫名地讓七寶打了個寒顫。
七寶不知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只以為主子們受了驚嚇,忙解釋道:“剛剛李家的馬車突然從旁邊的巷子竄出來,搶了我們的道。”
廖子承隨手翻開一本書,“這是我的馬車,以后燕世子與年小姐要親熱,請另尋他處。”
“只是個意外!”
“沒問題!”
華珠與赫連城同時開口,華珠皺眉,各瞪了二人一眼!
赫連城吹了聲口哨,又看向廖子承:“誒,我說廖大才子,你的書拿倒了。”
赫連城孤身進入李府,找赫連笙拿手諭,寧靜的車廂只剩華珠、廖子承,與書頁翻動的聲音。
許是童年的記憶太久遠,久遠到隔了兩世若干年,華珠坐他身邊,竟生出許多不自然。余光一掃,那清晰的“梅莊五女”四字驟然闖入視線,她一驚,“你也愛看這種市井小說?”
廖子承并未回答,而是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道:“赫連城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個不祥之人,但凡與我親近的,無論是至親還是朋友,都沒好下場,你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當初的決定?什么決定?華珠一頭霧水,又聽得他道:“母親、父親、祖母、王三爺……”
“他們的死于你無關(guān),都是巧合。”
廖子承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杯中茶水漸涼,他仿佛沒了喝的興趣,就擱在桌上,“如果我告訴你,不是巧合呢?”
“什么意思?”華珠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廖子承打開右手邊的暗格,取出一個長方形的桃木盒子,遞到華珠手上。
華珠輕輕打開,里面是一些珠寶首飾,沒什么特別的,她將珠寶扒開,摸著木板,有一塊微微的凸起,她一按,木板梭開,又露出另一個長方形的物件兒來。
色黑,約一尺高、兩寸長、一寸寬,質(zhì)地為金屬,但又不像普通的銅或鐵。周身雕刻了簡約的花紋,從正面看,又被一條金線切割成上、下兩部分,上部分占了整體的三分之二,像個小型衣柜,有兩扇門;下部分為三分之一,像個小抽屜。
“這是什么?”華珠一邊端詳一邊問。
“佛龕,上面的柜子可以打開。”
“哦。”華珠很自然地把桃木盒子遞給了廖子承,自己則拉開上面的兩扇小門,便見門內(nèi)刻著六個大字,“天煞忌、永世孤”。想起廖子承的經(jīng)歷,華珠的脊背漫過一層惡寒。
佛龕中間穩(wěn)當?shù)刈蛔鸷谄崞岬摹⒋让忌颇俊㈦p手合十、胸口有卐的釋迦牟尼,但奇怪的是,它臉頰有兩行干涸的血跡,華珠就道:“這是……”
“血淚。”廖子承拿起鐵絲,挑了挑燈芯,“噼啪”一聲,有火星炸開,身體的自然反應令他眨了眨眼,“每一次它出現(xiàn)這種異狀,我都會失去一個很親近的人。從我得到它,它一共流了四次血淚,然后我失去了一個朋友、父親、祖母、和王三爺。”
“你多心了,一定是巧合。”
“除我祖母外,其余三人都死于大火,這也是巧合?”
華珠狠狠一驚,“廖大人不是病死的嗎?”六年前,建陽縣衙的庫房起火,燒掉不少重要資料,廖大人一直沒能找出真兇,便郁郁而終了。
“我把他從庫房的大火里背出來,他被燒得面目全非,可那些天他明明請假去了外地,不該出現(xiàn)在建陽……”
廖子承有些語無倫次,但華珠聽懂了,也就是廖大人制造了不在建陽的假象,卻偷偷潛入庫房,這其中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廖子承不能讓大家知曉廖大人去過庫房,便謊稱他因為愧疚而生病,無法上任,沒多久再“郁郁而終”。
華珠無法想象廖子承是在一種怎樣的心態(tài)下背出廖大人的尸體,又懷揣著怎樣的心情為他瞞天過海……正是那一場變故,讓他從天堂跌進地獄,“棺材子”、“小災星”……各種賤稱接踵而至,伴隨著無數(shù)冷眼欺凌,堪堪壓在一名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肩上。
華珠想問“這些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話到唇邊又覺得這種馬后炮太多余,便改問“老夫人的確是病死的吧?”
一問完,華珠就發(fā)現(xiàn)這句話更要不得,因為廖子承在談及廖大人時都只微暗的眼神,霎那間變得幽暗無底,又似有冰霜刮過,狠狠凌遲著她的肌膚。
華珠嚇出了一頭冷汗,“瞪我干嘛?難不成老夫人的死……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廖子承捏緊了茶杯,半響后緩緩松開,“我祖母過世的那年,正好是你與李公子定親那年,提起她老人家,你不會想起早逝的未婚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