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在所有人的感覺之下。
一道黑影出現在了內宮門口,是一個黑衣人,身材清瘦,脖子上系著一條黑巾,裸露在外的雙眼的眼角處有一道明顯的黑紋,與蒼白的面色對比鮮明。眼神明媚,婉轉流波。
只見他輕松寫意地一腳踩在了那道紅毯之上,與常人走路的樣子一般無二。
可是,所有人都像是被一股大力推了一下。
腳步聲依然是絲毫也沒有。
腳步的震感卻依然如此清晰,看似隨意的一步一步,其實都像是有人拿著大錘在一下一下地狠狠地砸著眾人的胸口。
大內侍衛們還好些,禁軍們練習的都是戰場格殺術,簡單有效,但是內功則普遍薄弱一些,此時在這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之中,都是咬牙苦撐。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高手,但是如此驚世駭俗地施放威壓的,還是頭一次見到,置身其中,仿佛面臨著鋪天蓋地的黑色浪潮,像一個溺水的人,無法呼吸,能做的只有掙扎。
這是弱者面對強者的無力。
黑衣人走到紅地毯的中段,終于有一個禁軍支持不住了,低吼一聲,往后退了一步。
退后仿佛也會傳染一般,一個人退后之后,禁軍侍衛們一個接一個地向后退了出去,甚至一退再退。站在原地咬牙苦撐的,不過半數。
這時,黑衣人已經走到了離含元殿不過三五丈的地方,正對著大門,抬眼就能看到正坐在龍椅之上的大唐皇帝陛下。
武將們都還算是鎮定自若,不會武功文官們大多已經東倒西歪了,他們比之禁軍侍衛也遠遠不如,恐怕這人一旦走入殿內,他們就免不了要丟臉地暈倒或者退到墻邊了。
這時,一道灰影從百官中騰躍而起,用常人看也看不清的速度掠到了大殿門口,一掌按在門邊的柱子上。
是一個身穿兩當甲的敦實漢子,正是方才督促眾侍衛布防的禁軍統領。只見他齜牙咧嘴,沖著外面大吼:“大唐禁軍聽令,給老子上前一步,不!,三步!不許后退。”
聲音渾厚洪亮,穿破迷霧一般的層層幻象,成為了陷入黑色漩渦的侍衛們手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這一刻,沒有人懷疑,不需要懷疑,不需要想。
一步,兩步,三步,
軍令如山。
即使困難無比,即使舉步維艱,所有的禁軍侍衛依然近乎本能地迎著威壓,向前踏出了三步。
因為有人后退過,所以隊伍向前三步依然是不整齊的,站得靠前的,雙腿發顫,嘴角邊也溢出了殷紅的鮮血。
瘦弱的羊見了雄壯的獅子,恨不得掉頭就跑,在黑衣人的威壓下,他們就成了那一只只瘦弱的羊,任人宰割,可是他們卻不能跑。
因為軍令是不許后退。
可是這威壓對他們來說,始終是太強了。黑衣人每走一步,都能牽引他們氣血翻騰,而且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黑衣人環顧身周的數百名咬牙堅持的漢子,眼睛彎了彎,笑意盈盈地往前繼續踏出了一步。
威壓的氣勢陡然增強。
大殿內文官武將們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個別身子骨弱的文官的呻吟聲已經清晰可聞。
持續攀升的威壓終于成為了那千鈞之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禁軍侍衛們即將崩潰的前一瞬間,一聲輕輕的咳嗽聲從大殿里傳了出來。
平平無奇的一聲咳嗽。
咳嗽聲所到之處,仿佛清風拂山,明月照江,看似什么都沒有發生,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壓迫感。
可黑衣人卻雙目圓睜,化成一道虛無的黑影,向后直直退出了三丈。
再看向大殿內時,目光中已經沒了笑意,只有深深的警惕,幽深的大殿,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深水潭,洞開的大殿大門,仿佛是一張怪獸的巨口。
那漫天的威壓,隨著那一聲咳嗽,早已像潮水般地退去。整個含元殿周圍,又恢復了之前的那一番平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
剛才那挺身而起的禁軍統領這才松了口氣,利落地回身向大殿之上的皇帝陛下告了個罪,然后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大殿門旁方才被他按住的那根柱子上,赫然留下了一個約半寸深的掌印。
黑衣人深深地看了大殿一眼,隨后,輕輕喘了口氣,邁步徑直走進了大殿,在紅毯的正中央,單膝跪下。
眸子里,平靜如水。
“扶桑使者,宮本羽一,參見陛下。”
嗓音清脆,還帶著一絲嫵媚。
皇帝陛下面帶微笑,手掌輕抬道:“平身吧。”
“謝陛下。”宮本羽一輕柔地站了起來,讓人覺得他身體輕的像是一片羽毛。
“宮本羽一,你脖子上為何系著一條絲巾,莫非這溫暖春日對你來說竟然有這么冷嗎?”
“回稟陛下,扶桑在大唐東側,地處沿海,氣候溫暖濕潤,臣初到長安,不甚習慣,還請陛下恕罪。”宮本羽一始終半低著頭,讓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哦?你是宮本家的年輕一輩第一人,獨步扶桑的少年高手,你也會怕冷么?”皇帝陛下饒有興致地問。
“陛下,高手也是人,也是會餓肚子,會怕冷的。”還是那般尖細嫵媚的聲音,雖然帶了一點扶桑口音,仔細聽來卻是頗為悅耳,只是一個男子這般說話,卻叫人渾身不自在。
皇帝陛下微微笑了笑,算是認可了這番說法。
“在長安還住的慣嗎?”
“住得慣,吃得香。”
“遠道而來,途中見我大唐氣象,有何感想?”
“陛下治國有方,大唐國力強盛,百姓富足。”
“哈哈哈,扶桑王還好嗎?”
“身體健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沒有想象中的刀光劍影,殺氣騰騰,祥和得就像是祖孫間的一次會面,本來該有的唇槍舌劍一絲都沒有,簡直就是一場海闊天空的交談。
連預料中討要宮本家祖傳圣刀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宮本羽一出奇地溫順。
可經過了剛才的事情,誰都知道,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良善可欺。
“那你這次帶隊前來比武,輸的可曾服氣?”皇帝陛下話鋒一轉,語氣卻依然是溫和無鋒。
一直對答如流的宮本羽一這次明顯地頓了一頓,說:“點到為止的切磋,既無傷雙方顏面,又能起到一個比武論道的效果,陛下圣明,臣,輸得服氣。”
語氣,變得勉強,甚至還帶著一點尖銳。
終于有了唇槍舌劍的味道。
兩邊的大臣們都打起精神正襟危坐,近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在了那叫宮本羽一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