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異音還是出門了。
倒不是她覺得能在東京哪里找到中文音樂碟,或是她覺得高三的課程會讓她心力交瘁,而是她突然想起她以前一直渴望的隨便逛逛現在觸手可及,她卻維持著原有的習慣待在家里!
總是在爺爺的安排下去遠方旅游,走著爺爺規定的行程,都讓她忘記了這一次爺爺所安排的事早在她抵達日本入住工藤家的時候就完成了。
所以她決定好好去享受她這么多年渴望的東西,自由。
“滾!惡心的女人!”隨著這憤怒的吼聲,一個年華不再的女人被當成垃圾一般推出了門跌在了地上。
隨即,一個和異音年齡相仿的女孩從屋內沖出,“媽!”
“別再來找我要錢!我沒有錢給你!”男人狠狠地摔了門,將母女二人關在了門外。
母親流著淚,從地上狼狽地爬起。
異音愣了愣,想了想,便決定從她們身邊繞過去,就當做沒看到這件事情。
她看過很多書,也去過中國某些貧困地區,對這種始亂終棄、貧困交加的事情實在是了解的太多了。不過就是沒錢罷了。這世上沒錢的人那么多,天天想著一夜暴富的人也那么多,看到這樣的事,實在沒什么好奇怪的。
也許是因為她一直都生活在一個沒有愛的地方,所以對于這個世界陰暗面的接受能力要比別人強得多。沒有讓她不得不站出來的理由,她就不會去多管閑事。
那些貧困地區在她去之前是那樣,在她去之后也是那樣。沒有人跑來找上她,她就不會主動湊上去用她能動用的錢去幫助他們。
因為她一直覺得沒有錢算什么,天天生活在沒有愛的地方,和一群冰冷的人待在一起,想她這樣,才是真正的悲哀。
那個母親突然沖上來,抓著異音的手,大聲地哭道:“求你幫幫我的女兒!她好不容易考上一個好的大學!我卻沒有能力幫她付學費!你發發善心吧!”
異音皺了皺眉,這個母親的手很粗糙,弄得她的手很痛。而且她剛剛在地上摸過,應該很臟吧。
是看到她穿著精致,不像平常人家的孩子,所以就跑上來求她幫忙嗎?雖然并不喜歡這一點,但她還是決定幫她們吧。因為她跑過來了,而她也不介意給她們點錢,因為這種情況也確實算是有點可憐吧,對于一個認為僅僅能靠進入大學才能永遠擺脫自己貧窮的人來說。這種想法本身就很可憐。
“好。別擔心。你跟我來。”
異音走到旁邊的ATM那里,向那位母親所說的賬號里轉了一筆錢,那個母親千恩萬謝的,還想邀請她去她們家里看看,順便吃個午飯什么的。
所實話,她對這種事是完全沒興趣的,她現在只想找個洗手間好好地洗洗被她摸臟的手。
所以她婉拒了這個請求,也沒在她們的強烈要求下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她們以方便她們日后還錢給她,只是快速的離開了她們,拐進了一家超市。
這件事完全沒有提供任何的愉悅感。在洗手的異音這樣想。雖然也許那個女孩子因為這筆錢而改變了人生,可是那又怎么樣?這世界上無法碰上這樣好運的人更多,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又怎樣?這力量太微乎其微了,根本不值一提。
何況改變她的命運未必會是一件好事。誰知道終日生活在貧困線邊緣的人會怎么想這個社會?也許他們會在得到力量之后來報復這個社會。誰知道呢?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
這不是她的國家,她在這里也待不了多久。不管在這一年里她能找到她爸爸還是不能,一年后,她都會離開這里。或許回國,或許在歐美挑個國家,開始嶄新的生活。
說到爸爸,其實她完全沒有頭緒。東京這么大,人那么多,先不說他這么些年有沒有整容或者發生什么意外毀容,光是這么多的人,就讓她應接不暇。
烘干了手,異音走出了超市。
隨意漫步在街上,思緒開始飄忽。好像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想,只是這么走著。
“不意にあの日を切なく過らせる,少し話ししたくなった……”旁邊的唱片店傳來了音樂聲。
異音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拐到了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里。巷子里沒什么人,唱片店里卻看上去人滿為患。生意不錯。
在網絡音樂大肆流行的今天,總還有那么些人保留著聽唱片的習慣。所以這家店才會存在,才會有人特意走到這樣的小巷中來吧。異音這樣想道。
帶著幾分好奇,她走了進去。
有些擠。在這樣的小店里,站這么多人的話。
七拐八拐的,異音被一排純音樂唱片給吸引住了。
倒不是她喜歡純音樂,就像她對灰原說的那樣,這不是她的愛。吸引她的是唱片上女人的模樣。
很漂亮的模樣,即便是對于一個流行歌手來說,也是絕對不會淹沒的絕美面容,這樣的容貌出現在一個純粹的鋼琴家身上,難免會讓人驚艷。
不過這也不是讓她駐步的理由。讓她停下來的理由是這個人她很熟悉,這張臉她甚至每天都見,這個人,和她是什么關系?
驀地,她想到了母親。
說實話,在看到爸爸的樣子時是有所懷疑的,因為她想象不出長相那般平凡的父親能生出像她這樣美貌的女兒。不是她自認,每次她出門,都少不了有人要上來搭訕甚至是騷擾,所以在她身邊一直有保鏢跟隨。即便是現在,她也知道有人一直都跟在她身后,幫她把一些變態跟蹤狂解決掉。從中國到日本的一路上也是這樣。
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的樣子和爺爺很相似,她是不會相信那是她的父親的。
她抽出了一張唱片,看著上面的鋼琴家簡介。
……死于難產,享年25歲。
異音眼中只剩下這一句話。
死于難產?媽媽據說也是死于難產。如果是在她出生的時候,那25歲這個年齡也剛剛好。她對母親沒有任何印象,小孩子不應該對母親沒有任何印象的,只要那個母親哺乳過她,和她在一起過一段時間,她就應該會記得一些些的,至少會保留下來媽媽的感覺吧?她完全沒有印象,是否是說明媽媽的死就是因為她的出生?
“丫頭,眼光這不錯。這張唱片很多年了,我現在還每天都聽呢。”異音將唱片拿去了收銀臺。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她母親,和她長得很像的人,她很感興趣。
“你和她什么關系?”店主抬頭,驚訝之下問題脫口而出。
“我和她……沒什么關系。只是長得像而已。”連陌生人一眼看來都認為她們是有關系的嗎?也對,這么像的人,這個世上也不是那么多見的。
店主愣了愣,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聽上去太像質問。
“抱歉。這里還有她另外的唱片,你有興趣嗎?”
“每一種來一張吧。總共多少錢?”
店主報了個數,順便大夸自己的店,說是除了他這里,那都沒想找到陳玫茵那么多的唱片。
異音隨意的敷衍了幾句,將剛買的三張唱片放進了隨身的小背包,就走出了小店。
現在她想回去了。雖然她很享受隨便閑逛無憂無慮的時光,但是眼下,回家聽唱片,搜集陳玫茵的資料才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