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往日有些喧鬧的醫院，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醫院以安全檢查為由，禁了所有人的足。病人和病人家屬雖然心有抱怨還是按照醫院要求的做了。一些知**，想離開醫院又離不開的，則大氣也不敢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敢動。一刻鐘的時間有一世紀的漫長。

　　歐陽哲寸步不離方術。雖然他一切按方術所說，但他也要防著這個莫測高深的男人。方術顯然也明白他的想法。只是讓他不要緊張，跟著自己就好。

　　就要到午夜一點了。

　　歐陽哲跟著方術來到醫院一樓大廳深處，根據方術的計算，這里是整個醫院的中心處。現在，醫院里所以的房門都是緊閉的。走廊、大廳一個人都沒有。歐陽哲只聽到來自四面八方、高低起伏的呼吸聲。

　　在時鐘的分針和秒針共同指向十二點的一刻，歐陽哲看到，方術魔術般拿出一根細嫩的翠竹枝，手腕微動，將竹枝輕松地插入醫院大廳堅實的大理石地面中。

　　來自醫院深處的起伏的呼吸聲不見了，整座醫院仿佛陷入了一種絕對的寧靜。這種寧靜，比有聲的世界更讓歐陽哲心慌。

　　插下竹枝后，方術靜立在竹枝旁，沒有要離開去找怨靈的意思。他是在等什么？歐陽哲眼睛不停地大量四周，觀察動靜，用一只手捂住嘴，怕自己突然出聲。

　　一點十一分，在歐陽哲面對的走廊方向，突然出現了一股暗紅色的氣體，那氣體好像掙扎不想靠近他們，但被什么東西強行吸拉過來。歐陽哲忙閃身躲開。

　　那股氣體一直被吸到方術插的竹枝旁，停了下來，在掙扎未果的情況下，刷地變成了一個紅衣女子。歐陽哲嚇得幾乎叫出聲來——幸好一直捂著嘴。這就是傳說中的女鬼嗎？歐陽哲瞪著眼，奓著膽子向那紅衣女子的臉望去，她確實有張俏麗的容顏。

　　女子現身后，眼中充血，怒視方術，像是要殺死他一樣。而方術的一句話，讓她渾身的怒火減退一半。

　　“你是常煙？”方術鎮定地說，“我是安吉的朋友，是他讓我來帶你回去的。”

　　聽到安吉的名字，女子的神情又是一震，臉上的憤怒變成了幽怨的思念和深切的哀傷。

　　“我知道，你做這一切是為了回到他的身邊。你看這個。”方術說著，左手潔白的手心中托出一個白色的圓潤的玉石，“跟我走吧，他在等你。”

　　女人看到方術手中的玉石，好像既親切又熟識，她感激地看了眼方術，化作一縷紅煙，鉆進方術手中的玉石里。那塊玉石由白色變成了紅色。

　　方術握住玉石，收回地上的竹枝，竹枝插過的大理石地面依然光潔如新。大廳里又響起沉重的絡繹起伏的喘息聲。方術對歐陽哲說：“好了，謝謝你的幫忙。”

　　歐陽哲還在驚異中，機械地點頭。他用手指著自己的嘴，意思是自己能說話了嗎？方術微笑地點頭。歐陽哲大大地出了口氣，馬上問方術：“你手里的石頭是什么？為什么那個女鬼肯乖乖地鉆進去。你叫那女鬼常煙，你們認識的？”

　　方術重新攤開手，手心上的玉石里面似有一股殷紅的液體涌動。“這塊玉石叫赤心石，如果將它放入一個人的體內，可以保護住這個人的心脈。赤心石本身是白色的，就像你一開始看到它的樣子。赤心石放入人的身體后，這個人的心血就會進入到赤心石中，它就會變成現在的紅色。赤心石變成紅色后，就會和人形成一種互養，只要這塊赤心石在，它所養護的人的心脈就不會斷。剛才的紅衣女子便是這赤心石中的心血。半年前，這塊赤心石被人從它所養護的人身邊偷走，并且把里面的心血釋放出來。被赤心石包裹的心血是有靈性的，它為了回到自己和守護自己的人的身邊，只好化作怨靈，吸食人氣。”

　　“守護它的人？安吉？”剛才方術跟女鬼說安吉在等她。這個叫安吉的人，一定就是守護她的人了。這又護心，又護人的，怎么聽都像是武俠小說中的情節。這個方術也是，他外表雖然現代，可言行舉止謹慎守禮，舉重若輕，大方有度，也不像是現在的人。

　　“對。赤心石被偷，他很著急，讓我幫忙尋找。現在我要帶她回去了，這里的醫院不會再有孩子莫名死亡或消失了。”方術把紅色的赤心石收好，對歐陽哲說。

　　“之前的孩子呢？他們什么時候能回來。”歐陽哲問。

　　方術嘆了口氣，“很遺憾，他們已經死了，我沒有能力讓他們活過來。”

　　“可白天的嬰兒不是救活了？”雖然天真，歐陽哲是寄希望方術能救回所有的孩子。

　　“那是救得及時，晚了，我也無力回天。”

　　“這……”

　　“抱歉。”

　　歐陽哲想起周麗麗傷心的臉，還有那些無故失去孩子的父母，心如刀絞，“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說。縱然不忍，他也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

　　案子雖然解決了，歐陽哲知道，自己不可能把今晚的所經歷的一切寫進報告，它會繼續作為一樁懸案，記錄在不被開啟的檔案里，記錄在當事人的心里。它又會是自己一生的記憶，甚至是一生的秘密。

　　……

　　漆黑的窗外，雷聲隆隆。屋子內一片幽暗。凄冷的床頭，有一盞古老的油燈，如豆的火苗在燈口邊緣跳動，忽明忽暗。床上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口敞著，里面躺著一個紅衣女子，姿容俏麗，雙目緊閉。她像是睡著了，鼻翼胸口卻沒有一絲起伏，沒有呼吸。

　　床邊上，坐在一個看上去四十左右的男子，黑色的長袍、黑色的長發，黑色的肌膚、黑色的眼睛，他整個人幾乎融入到屋內的黑暗之中。

　　男子的一只手搭在棺材的邊緣，細長的眼睛中射出松針般的光芒，堅毅、幽怨，穿透了屋內的黑暗，直射著棺內紅衣女子的臉。

　　一道閃電隨雷聲而至。電光照進屋子，一條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屋中央。床邊黑袍男子眼神晃動了一下。他沒有動，只是緩緩地說道：“你來了。……東西找到了。”他的聲音如他的眼神般具有穿透力。

　　“找到了。”來人說，“她的心血也在。”來人把一塊紅色的玉石交給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把玉石重新安放在棺中女子的胸口，“麻煩你了。”

　　“東西是從我德善堂售出的。它出了問題，我也有責任。”

　　“是我的疏忽讓人有可乘之機，偷走她身上的赤心石。我不會放過偷它的人。”

　　“離開你后，她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回來找你。她可以重生的，你為什么讓我在她重生前把她帶回來？”

　　“用那種旁門左道的方式重生，即使回來了，也不是我所認識的常煙。”黑袍男人說，“我會用我的方式讓她復活，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常煙。”

　　“那時間會很漫長。”

　　“我會等——無論多久。”

　　來人笑了。“你會如愿的。”

　　“謝謝。”男子癡癡地望著棺內女子，“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