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住的小區，他心里惴惴地上樓，才出電梯門，就看到于紫陌雙臂環于胸前，站在墻邊。他離開書屋時，于紫陌穿的是一身蠟染的長裙，此刻換做一身灰藍色紗質的套裝，一條深色的圍巾從她肩頭垂下，襯出她白嫩的肌膚和冷艷優雅的氣質。
“你知道我住這里？”清然結結巴巴地問，問完，他就后悔了。暗暗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方術來過自己的住處，于紫陌知道一點都不奇怪，何況她都站在這里。
“開門。”于紫陌簡潔地說道。
清然忙請于紫陌進去。
于紫陌走進清然家，冷眼打量了一下清然的住處，沒說話。
清然走進廚房，打開冰箱。他想請于紫陌喝水，可冰箱里只有方術的清酒。于紫陌不喜歡喝方術的清酒。家里還有些好茶葉。于紫陌也不喜歡喝茶。速溶咖啡更是不行。清然對著冰箱不知所措。
“你一直在喝方術的清酒嗎？”于紫陌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看著清然冰箱里的清酒，問。
“對。”清然對著冰箱說。
于紫陌伸出一只手，從冰箱里拿出兩瓶清酒，拎在手上。
“你現在閉上眼睛，還能聽到那聲音嗎？”
“我聽聽看。”清然手扶著冰箱門——冰箱內的冷氣讓他冷靜，閉上眼，幾秒鐘后，那個古怪的貓叫聲出現在耳畔，他忙睜開眼——貓叫聲停止了。
“還能聽到。”
于紫陌走到清然家客廳的中央，輕輕閉上眼睛，側耳細聽。
清然覺得于紫陌一定也聽到了，他看到于紫陌閉著眼睛，一步一步地向窗口走去。走到窗邊的時候，她睜開了眼，雙眸凝神著窗外。她好像還在聽。
清然再次把眼睛閉上，耳畔的貓叫聲比剛才聽到的更加急促、哀怨，好像在急急地傾訴著什么。后來那個貓叫聲小了，漸漸變成細細的哀鳴、嗚咽。然后清然聽到于紫陌的聲音，她說：“我知道了，我可以幫你離開這里，希望你能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嗚咽聲停了，清然睜開眼，看到于紫陌站在窗前，將手中的清酒撒到玻璃窗上，透明的酒水從玻璃窗上劃下，有的停在玻璃窗上，有的落在窗臺上。于紫陌用右手的食指沾著流到窗臺上的清酒，在玻璃窗上豎著寫下兩行奇怪的符號。
寫完后，那些符號上升起了淡淡的白氣，漸漸的它就像青煙一樣開始消散。
等窗上的符號徹底消失了。于紫陌轉頭對清然說，“可以了，你不會再聽到奇怪的聲音了。”
于紫陌也和方術一樣，會法術。“謝謝。讓你親自跑一趟，真是抱歉。”
“沒什么，你來我書屋這么久，不管受誰所托，都幫了我許多。”
“是我自愿的。”雖然方術開過口，不過，清然自己知道，自己之所以會待在書屋，絕不只是為了對方術的承諾。
“都好。”于紫陌淡淡地說，表情沒有往日的冷峻。“你休息吧。”她打算離開。
“等等。”清然大聲說，他想攔住于紫陌，結果絆到了開著的冰箱門。
“怎么？”于紫陌停下腳步，費解地看著清然。
清然顧不得狼狽，趕到于紫陌跟前，“請等一下，哦……我能知道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嗎？我聽到你跟窗子說話，那是真的貓，還是其他什么東西。”
話問出口，清然緊張地看著于紫陌，生怕她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走開。
于紫陌用清然費解的目光審視了清然一番，嘴角牽動了一下，清然不知道她是在笑還是在動怒，也許她在怪自己耽誤她的時間，浪費她的口舌。
但是現在不問，以后就更難問了。心里揣著這個疑問，晚上還是睡不著覺。還有……
……
“你這棟樓所在的位置，原來是幾處簡易的平房，拆遷前，平房里出現天然氣泄漏，發生了大爆炸，炸死了很多人。”
于紫陌開口，居然如方術一樣，心平氣和地和為自己解釋，清然有點無措，受寵若驚。他也盡量靜下心來，想著跟方術一起的樣子，傾聽。
“買房子前，我打聽過，沒聽說爆炸這件事。”如果知道，他絕不會賣這里的房子。
“事情雖然嚴重，但被開發商和天然氣公司花錢掩蓋過去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拿到足夠的錢，安葬了死者，也就不追究了。不過他們沒有發現，或者發現了也沒有在意，那場事故中，被炸死的除了人之外，還有一只貓。”于紫陌說話的語氣能凍死人。
“貓？”
“那些人只看到人的生命，卻沒有看到那只貓的。萬事萬物都是有靈性的，貓也不例外。在有些地方，貓甚至被當做神一樣祭拜。不過現在的人幾乎已經不懂得敬畏為何物，更不明白，任何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和珍惜的。”于紫陌說，“當然這不代表他們更看重人的生命，只是人會說人話，他們不得不在意，如果那場爆炸的受害人說的是貓言狗語，相信他們也會不予理睬，更談不上賠償了。活著的人，死了的人，去了又來，沒人看到這只貓的靈魂……貓喜歡自由，在它快要死亡的時候，它會自己選擇死亡的地點。那場意外剝奪了它選擇的權利，它想離開，又無法離開，只好整夜哀叫，寄希望有誰能聽到。”
可憐的貓，清然心中為那貓酸楚“它已經死了，它的叫聲誰能聽到？”
“你不是聽到了。”
“為什么我會聽到呢？”清然疑惑，其他人都聽不到啊。
“緣分吧。”于紫陌說，“你一直在喝方術的清酒，他的清酒有凈化的作用，能凈化你的身體，讓你的感應力比較強。還有烏云，你在我的新居見過的，它不是一般的貓，你跟它的接觸讓你貓更加敏感。你才會聽到來自貓的求助、哀鳴。”
原來是這樣，看來一切皆有因果，不過“這緣分還是少點比較好。”清然囁嚅道。總這么折騰，可真受不了。
“雖然惱人，總比麻木得好。”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安慰清然，于紫陌似有感觸地說。
清然在回味于紫陌的話。于紫陌卻以轉身。
“早點休息吧，明天記得來書屋，那個逯也實在太吵了。……這雨怎么還不停……”于紫陌又看了眼窗外，不再說話，自顧自地離開了。
……
兩天后，雨停了，清然強打精神，來到馨甫書屋。逯也還在，不過看樣子像是要打包回去了。
終于結束了霉雨日，逯也顯得很興奮。他看清然的臉色依然不好，奇怪地問：“紫陌不是幫你把事情解決了？你怎么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清然長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說，“那個無辜死去的貓的哀哭聲我是聽不到了，不過今早，我們整棟樓都在聽那貓哭般的聲音。”
“怎么回事？真的有野貓進你們樓里？”
“不是，是對面樓里的兩個嬰兒，他們的哭聲就像貓哭一樣，哭得我們整棟樓的人都睡不著覺。我因為對貓的聲音敏感，更是稍有動靜就醒了。”
“那兩個孩子應該是得了貓哭病，哭聲像貓哭聲，是染色體不完整的病癥。”逯也說。
“這你也知道？”清然佩服逯也，“我也上網查了。你說人家的孩子生病就夠可憐了，我還能再找人家說，不讓孩子哭嗎？只能回頭睡覺前把家里的窗子都關上了。”
“我十二萬分的同情你。本來我是可以把我的房子讓給你的，可我的霉雨日過了，抱歉不能收留你了。”
“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