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回馨甫書屋了，清然問方術，他打算怎樣回去。這里離書屋不遠，打車十幾分鐘就到了。而自己的車卻在幾百公里外，荒野中萋萋的宅子外。

　　方術微微一笑，說，“自然是用你的車載我回去?！?p>　　“可我的車——”

　　“怎么，你不想方術去我那兒？”萋萋拉著臉，問清然。

　　清然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滿臉愧疚地對萋萋說。

　　人為了一己私利，侵占綠地，清然可以借口說自己一個人，無能為力?？僧斔吹降仂`失去力量時的樣貌和恢復力量后的樣子，魔鬼與天使，他深深地感到身為人類的罪惡，不怪他們如此討厭人類。

　　萋萋看著一臉愧意的清然，“算了，把眼睛閉上吧?！闭f著，她將手指指向泛青的泥土的地面。

　　濃濃的青草氣息再次襲來，擠壓著身上每一個細胞，當清然再張開眼時，發(fā)現自己和方術又站在萋萋那寬敞的，由枯草和泥土編織混合成的房子里。

　　萋萋依然拉著臉，對方術說，“好了，事情解決了，你們去了吧？”

　　方術則淡然一笑，“我們當然是要回去，不過回去之前，得喝一杯你這里的芳草茶?！闭f著他坐到去寺廟之前坐過的椅子上，讓清然也坐下，跟清然說，“萋萋這里的芳草茶可是一絕，來她這兒，如果你沒喝到她的芳草茶，等于白來。

　　聽方術這么說，萋萋的臉上才露出燦爛的笑容。“算你識貨，”然后她白了眼坐定的清然“便宜你了，人類?！?p>　　茶名芳草，還真是名副其實。陶土燒制的杯子里，真的漂著兩片草葉，而且沏茶的水也是涼的。

　　這是特制涼茶嗎？清然端著茶杯，不禁想。但看方術喝著那茶，一副享受的樣子，他下定決心嘗嘗看。他剛將茶水送到唇邊，就覺得一股春天青草的氣息向他的口腔、鼻腔襲來，他的五官都為之打開，等他將茶水喝下，他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浸潤在和煦溫暖的春風之中，說不出的愜意、舒暢。

　　“這茶？”清然有些不知說什么好。

　　方術則半合著眼，陶醉其中，幽幽地說，“這是由凝聚了最純凈的春之氣的綠草泡制的茶。喝了它，能感受到真正的春之氣息?！?p>　　清然受教，端身正坐，靜靜體會著那茶在自己體內的留香。

　　喝完茶，又坐了一會兒，方術起身，正式跟萋萋告辭。萋萋也不挽留，只是希望方術在來，不過是不為找她幫忙的時候。

　　方術莞爾，帶著清然離開。出院門時，清然看到萋萋眼中的依依不舍。

　　回去的路依然漫長。方術還是合著眼，靜靜地坐在汽車的副駕駛位上，任來自曠野的風吹拂在自己的臉上。清然默默地開車，大概是萋萋芳草茶的作用，來時，他明明只感到吹進車里的風的涼意，沒有其他，而現在，他卻在風中嗅到了和著泥土味的隱隱的春草的氣息。

　　快到公路時，方術睜開雙眼，望著清然，“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對你來說也算特別，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我?！?p>　　誠如方術所說，今天發(fā)生的事情，給清然心里很多震撼。他從沒想過在他所居住的城市之中，城市周圍，會有像萋萋、地靈這樣的生靈。還有方術，他心里也有了一連串的疑問。如果要問，要從哪里問起呢？

　　想了半天，清然決定按照順序，從萋萋問起。萋萋和地靈顯然不是一類，但她也顯然不是人類，“萋萋到底是什么人？”她的住處有空間的轉換，她還能帶著人瞬間移動，還能操控地上的枯草。

　　“她是這一代的芳草之靈，”方術稍微變動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回答，“在這了，凡是有草的地方，她都能來去自如。她也能控制地上的一切草類。”

　　萋萋居然是芳草之靈，難怪，他居然看到了主管綠草的靈物，還是如此美艷。

　　“其實萬事萬物皆有靈，他們彼此相通，彼此相聯。過去人選擇用各種祭祀活動保持著與各類生靈的聯系。人與自然萬物和諧相處。是一種境界。但隨著科技的發(fā)展，人們越來越只關注自己，在意自己的得失，忽略了身邊其他的生靈，也不肯面對他們彼此的聯系。結果就是他們既給身邊生靈帶來災難，自己也得不償失。何苦？”方術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人也給你帶來麻煩了。”萋萋說方術和她一樣不屬于人類，地靈說他是半人，方術到底屬不屬于人類。

　　“嗯?！狈叫g想了想，“應該是的，”

　　“那么你討厭人類嗎?！鼻迦贿t疑地問。方術說自己是他的朋友，還與自己傾心交談，他應該不討厭自己吧。清然心里沒有十分的把握。

　　方術搖頭，“萬物的存在都有他的合理性，沒有討厭或不討厭?！?p>　　“可人害得你無法正常生活?！痹谌说氖澜?，方術連行動都要受到限制。

　　“任何人、事，都有其因果，我們只是承受的因果不同而已?！狈叫g似乎想得很開，心地十分清明。

　　清然卻不能完全釋懷?！暗仂`說你是半人?！彼矔谝庖蚬?p>　　“準確的說，我是四分之一人?！狈叫g的表情波瀾不驚，毫無掩飾，輕松地回答，“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我有四分之一人的血統，就像不同國家的混血。我父親是人類和山靈的孩子。我的祖父是人類，我的祖母不是。所以，我父親就像穆春一樣，有二分之一人的血統；我的母親是石靈，也不屬于人類，所以我便成了有四分之一人的血統的人。按你們的概念，我是人類、山靈、石靈的混血。怎么樣，聽起來很酷吧。”方術笑了，“不過總體上我受母親石靈的影響比較大，所以我鐘愛玉石?！币惶岬接袷?，方術的眼睛都在放光。

　　認識穆春后，清然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除了人和動物，還有其他的靈體。他們與人類可以有親密的關系。穆春的母親是凈山之靈，為了凈化凈山，將自己的身體與凈山融為一體，他的父親也隨他的母親而去。雖然感動于穆春父母的愛情，可因為畢竟只是聽說，沒有親眼所見，所以清然沒有太多的真實感。今天他親眼所見，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清然心中感喟。

　　最后一個問題，“地靈口中提到的黑衣人是誰？”他與方術等人是同類嗎？

　　“這你問倒我了。”方術說，“我不知道地靈提到的人是誰，但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遇到?！?p>　　“不找他嗎？”

　　“無從找起?！?p>　　“萋萋和于紫陌也不行么？”

　　“沒有依據，她們也無能為力?！?p>　　“那就放任他?！?p>　　“相信一切皆有因果，有些事該發(fā)生的時候便會發(fā)生，該遇到的人總會遇到，不必執(zhí)著?！?p>　　說完，方術又閉上了眼睛。

　　清然打開音響，車廂里響起輕柔、舒緩的音樂，就像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