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初冬的早晨格外清冷。
寒風從各各方向襲來,剛退盡樹葉的樹木,裸露著干皺的枝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晨光隱藏在濃濃的霧靄里,讓人們只看到一片慘白。
再次踏進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肖清然感覺恍如隔世。那些他試圖忘記的、以為忘記的記憶再次向他襲來。城市高大、密集、灰暗的建筑就像一只只無情地棍棒,一下下擊打著他心上即將愈合的傷口。
他沒把自己回來的消息告訴任何人,一個人待在房子里,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便是站在窗口,對著窗外發呆。
從他踏進這個城市開始,這個城市就在下雪,素白清涼的雪花,或大或小,或急或緩地下著,一直不曾停歇。
曾經,他眼中的飛雪是那樣溫暖,現在卻只剩下不盡的涼意。
他用漫天的飛雪撫慰著心頭的傷痕——雖然涼過之后依然是痛。
療傷之余,他也會想起“德善堂”;想起一個夜色中,攬著星輝,如月光般美好的男人;想起一張稚嫩無邪的叫穆春的男孩兒臉;還有與他們相關的不可思議的經歷。
“德善堂”的日子對他來說就像一場夢,一場美麗真實的夢。
窗外的雪下了一個多月終于停了下來。
清然不記得這個城市之前下過如此漫長的雪,難道連雪也感受到了這個城市中的傷痛!不過再漫長的雪終有停的時候,就像心中的傷口再大也總會有愈合的時候。
雪霽天明,肖清然終于打起精神,生活總要繼續,人總要向前看。
清然打開手機和電腦——之前他把它們全關了。
逃避了這么久,是該回到現實,面對現實了。
他先打開手機,短信和未接來電提醒響聲不斷,都是擔心他的朋友和家人。他無心一條條翻閱,又登陸QQ,結果剛一上去,就有大量的信息涌進來。他匆匆瀏覽著涌進來的信息。前面大部分是朋友知道消息時給他的安慰留言。也有他辭職后公司希望他再考慮的留言。都是些觸及他傷口的內容,讓他心頭百轉。后面的信息有些改變,有人問他的現況,是否安全……還有些友善的表情符號,清然的手放慢了,一條條看,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他的朋友劉風的留言上。
劉風的留言很簡短,只有四個字“回雪死了。”留言時間是在一個半月前。
這是怎么回事,清然震驚。回雪死了,這會是怎么回事?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或是有誰見自己這么久沒消息,寫的發泄性的留言刺激自己?清然定了定神,細看那留言,是“回雪死了”,留言人劉風!
劉風是肖清然高中同學,大學上了一半便退學,開了家公司,自己當老板。劉風是個十分成熟、沉穩的人,不會為了安慰朋友開這種玩笑。留言上的語氣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清然忙打電話給劉風。
劉風接到清然的電話,表示知道他沒事,很高興。
清然沒跟他寒暄,直截了當地問:“你給我留言說回雪死了是怎么回事?”
回雪是清然曾經的女朋友。
大學畢業后,清然應聘到本地一家知名廣告公司,認識了同樣剛進公司的回雪,兩人很就快交往了。
清然在廣告公司的收入不錯,回雪也很大方漂亮。他可謂事業愛情兩得意,讓很多人欣羨,他自己也很滿足。
半年前,回雪懷孕了。他憧憬著自己做父親的幸福,興匆匆拿著房子鑰匙、車鑰匙、戒指,向回雪求婚。結果回雪告訴他,她打掉了他們的孩子,要與一個有錢的男人結婚。
清然的世界崩塌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度過開始的那幾天的,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也模糊了他的記憶。他只知道他后來辭了工作,背上背包,離開這座殘酷的城市,自我放逐。
他在大山里走了一天一夜,當他以為自己永遠走不出那大山的時候,他遇到了方術……
現在他回來了,他付出了極大的努力讓自己坦然面對回雪背叛的現實,結果有人告訴他回雪死了。
他不想用報應來回應回雪的死。雖然回雪背叛了他、傷害了他,可他畢竟愛過她。他也曾幻想回雪離開自己后過得不好,那個有錢人甩了她另覓新歡……但他也絕沒想過讓她死掉。
劉風告訴他,他沒有騙他,回雪真的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他顫抖著聲音問劉風。
“嗯——好像是跟人游湖時掉進湖里淹死的。”電話中劉風的語氣平淡,像是在回憶一篇缺乏感情的新聞報道。“你想了解的話,可以查我給你發消息那天的新聞,消息應該還在。”
掛掉電話后,清然馬上上網查找。果然,在劉風留言當天的新聞中有這樣幾行字:今日下午,在本市北湖,有一女子在與男友劃船游湖時,意外落水身亡。……
清然緩緩地合上電腦。事情來得太突然,太不真實了。在他再次為回雪傷痛的時候,回雪已經不在了,他甚至錯過了及時的意外與悲痛。
一個鮮活的生命無端地消失了,只落得幾行無情地鉛字。這就是他曾經的愛情……
雪停的第二天,城市街道上的積雪已被清理干凈,幾乎看不出下雪的痕跡。
清然一個人驅車前往北湖,副駕駛的座位上放著一束清雅的白菊花。
北湖是市郊的一個大的天然湖泊,春夏的季節,湖周圍草長鶯飛,佳樹環繞,環境算是不錯。平時天氣好的日子,總有許多人到那里游玩,散心。
現在,因為是冬季,來北湖的人少了,再加上連日的大雪,這里更是人跡罕至。湖周圍的一切被白雪覆蓋著,一片素白的世界。
清然拿著花,踏著松脆的白雪,一步步走到湖邊。雪后的陽光格外明亮耀眼,他瞇著眼,望著眼前嵌在銀裝中的沉靜如璧的湖水。
回雪就是在這里出事的。清然心中悵然,將手里的花拋向湖面,在岸邊肅然而立,默然注視著湖面。
逝者已矣。不管之前發生了什么,現在回雪走了,一切的一切將隨著她的離去畫上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