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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雅想起了巴洛和酒保那蛾子一樣的身體。

　　靈魂與身體在現世契合不完美，便會變成憎惡；位于夢界的靈魂與現世的身體想要結合，就變成了覺醒者；那么靈魂與身體合二為一，會變成什么呢？

　　會變成真魂者——安緹諾雅·范·拉弗萊特。

　　安雅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上面沒有長出鱗粉，也沒有變出像蟲子的肢節。

　　“那么，大師，我是什么？”安雅聽見自己問道，那個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是人嗎？

　　“安雅，你不會變成蟲子的。”

　　尤利塞斯從陰影中走出，光線慢慢照在他的黑袍上，落在他月白色的長發上，映在他蒼白的嘴唇上……

　　安雅覺得那雙唇瓣今天尤其蒼白，幾乎沒有了血色。

　　“只不過你與我們不同，帶著自己的靈魂而已。這也為你帶來了一種宿命，就像伊諾克說的那樣。”

　　他來到安雅身邊，用指背輕劃她的長發。他幾乎沒有碰到那些頭發，所以看上去很像在空氣中描繪她的輪廓。

　　“所以，你覺得我該去嗎？”

　　尤利塞斯無聲地點了點頭。

　　那雙眼依舊夜一般漆黑，里面有一對豎線似的瞳孔，就像一條蛇。

　　安雅從不怕蛇，但尤利塞斯的眼神讓她有點不舒服。

　　于是她垂眼，視線向下移去。

　　尤利塞斯的口袋里，有一條粉色的絲線露了出來，有些輕浮的粉色被長袍的漆黑稱得十分扎眼。

　　安雅突然覺得，這種粉色似乎在哪見過。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把將那條絲線拉了出來。

　　絲線又帶出了一大團絲線，它們的末端被扎緊成一束，掛在一個圓潤的物體下面。

　　安雅將圓潤的球體拿在手里，翻了過來。

　　銀色的虹膜中，有個放大的瞳孔，無神地瞪著她。

　　這是弗朗西斯卡的催命鬼。本來應該作為證物，被神殿騎士收繳了的。

　　尤利塞斯沒說話，安雅也沒說。

　　安雅將手伸進衣兜，底部躺著一個與她手里的圓球差不多大的物體。

　　那是在黑河鎮繳獲的全視之眼。

　　弗朗西斯卡死后，安雅害怕修道院里還藏著汐風的竊賊，不敢把重要的東西留在宿舍，只能盡量帶在身上。

　　“大師，”安雅突然有了勇氣，她抬起頭看著尤利塞斯，鎮定道，“我在黑河鎮還發現了這個，我想你會需要的。”

　　尤利塞斯神色未變，只是在看到她手中的另一只眼球時，眼眸的顏色似乎又深了一分。

　　待他拿走兩顆眼球，安雅就轉身向門口走去。

　　氣氛實是太怪了。配上尤利塞斯仿佛沒有感情的臉，更讓安雅覺得壓抑。

　　為什么你不會表達、發泄出來呢……

　　她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雖然不情愿，可是也必須開口問。

　　“……大師，”安雅站在門旁，沒有回頭。

　　“弗朗西斯卡的死，與你有關嗎？”

　　“沒有。雇人殺掉她的是卡爾賓蘭拍賣行的老板。”

　　安雅對他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

　　得到了尤利塞斯的首肯，安雅更加堅定了去一趟卡爾賓蘭的決心。

　　只是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去那里，自己去肯定是不行的，以她的水平會死無葬身之地。

　　理想的方法是接一個任務，跟一支小隊以潛入的方式進入那個混亂的地區。

　　迪特里希曾說，如果再做去夢界的夢都要告訴他。

　　……可是要怎么對他開口呢？

　　安雅想來想去，無論怎么敘述都透著股通敵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她有種預感，迪特里希絕不會同意她去卡爾賓蘭。

　　安雅還有種預感，那就是她的命運在此出現了分歧。這里的選擇，正在把她引向不同的結局。

　　安雅覺得不管是什么結局，都該由她自行選擇。于是她把迪特里希拋在了腦后。

　　***

　　修道院內，負責發布任務的是祭司院的騎士團駐點。這里就像紫羅蘭市的警察局，同時擔任著訓練新人騎士和維護城市治安的工作。

　　安雅去看了多次，沒有找到涉及卡爾賓蘭地區或汐風公會的任務。

　　實際上，一年級新生沒有資格接離開紫羅蘭市的任務。如果是普通的一年級新生，負責發放任務的修女都不會給他們瀏覽任務的自由。

　　但安雅不同。

　　黑河鎮一役后，她可謂名聲大噪，祭司院似乎默許了她身為一年級也可以越級接任務的事。

　　安雅發現，騎士團大殿最里面的米涅娃女神像附近被封鎖了，四周用木質板條圍成了一個高高的圍欄，中間封著厚厚的帆布，讓人看不清里面的狀況。

　　“那里是在翻修嗎？”安雅好奇地問道，“怎么沒看到工人和工具呢？”

　　祭司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搖了搖頭。

　　安雅也看了祭司一會，對方沒有再搭理她，自顧自地去忙手頭的事了。

　　***

　　次日，草藥學課堂上。

　　草藥學是煉金術的準備學科，也是法師必須修習的基礎學科。煉金、附魔和召喚是每個法師都或多或少都要掌握的能力。

　　由于這三條路線會使人的魔法回路產生些微改變，所以每個人只能選擇一條路線專精，在另外兩條路上無法達成太高的成就。

　　安雅也沒想好要走哪條路，目前來看，三條路線的難度不相上下，她的興趣也沒有特別偏向哪一方。

　　總而言之，就是都有點無聊。

　　由于是基礎學科，所以這門課程像魔法史一樣，是由幾個不同系別的學生一起上的。安雅的幻術系人比較少，這次與水系和預言系一同上課。

　　課堂上除了草藥學教授約翰遜夫人外，還有一位初級光明牧師，她為每個學生施加了光明神的詛咒，使他們耳聾，這樣就可以避免被課堂研究的對象——曼德拉草的尖叫所傷。

　　這堂課講的是曼德拉草——其實是讓學生們充當勞工，將成熟的曼德拉草采摘到密封的水晶瓶里。

　　這些瓶子由地底深處開采的黑水晶打磨而成，它們包含著濃郁的土元素，可以讓被關在瓶中的曼德拉草進入一種假死狀態——雖然不能起來鬧騰，卻還是活著的。

　　【曼德拉草自古就是魔藥的重要原料，被廣泛地種植、使用。由于它天生能具有吸引螢火蟲的能力，所以還有一個有趣的別稱，叫‘魔鬼之燭’。】

　　【曼德拉草在被連根拔起時，會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聽到的人輕則精神失常，重則倒地暴斃——大家一定要注意，一定要注意！】

　　因為幻術系有心靈感應法術，所以上課之前約翰遜夫人特地問了一句有沒有人會，然后羅杰學長和安雅同時舉起了手。

　　有兩個人，給學生們施加傳音術的時間就大打折扣了。約翰遜夫人也很高興，連連對安雅送去贊賞的眼神。

　　【隨著魔法研究的進步，我們的生活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體面、便捷了許多。在大災變前，人們只能將曼德拉草種在藥田里，等它成熟后用繩子將其套住，另一端拴上一只餓狗，然后朝遠處扔出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