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次的歌者換成了女人。
安雅不知道為什么只有自己能聽到。會是因為她身為施法者,與奧秘藝術聯系更緊密嗎?
她覺得不是這樣。
“吉恩,我出去買把短劍。”
安雅詠唱咒文,面部像阿米巴原蟲般波浪起伏,又變出了一張陌生的臉孔。
“……我陪你去吧,很危險的。”吉恩看著安雅精彩的變臉過程,不能自拔了一會。
“不用了,他們已經知道咱們是一伙了吧,你和我在一起才更顯眼。”
安雅披上斗篷,用兜帽遮住頭部:“我是幻術師,出事的話自己一個人更方便逃走,我很快就回來。”
“好吧,你可要快點,卡米羅的聯絡人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到了。”
吉恩并不很擔心,他甚至覺得,安雅在這里規避麻煩的能力比切斯特更強。
安雅對他輕輕點頭,從密道離開了地下室。
***
密道連著卡爾賓蘭的下水道。這里是盜賊公會行動的主要通路,可以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鎮上任何一處,故由工會出錢主持,下過大功夫修整。
沒錯,是請鎮上最有名望的機械師兼建筑師——皮普老板負責設計、修繕的。
這也是香草馬蹄鐵旅店能在鎮上經營幾個世紀的緣故之一——汐風公會支持著皮普的生意。
皮普老板是人才。大災變后最重要的財富,就是人才。
卡爾賓蘭也順應時代潮流,走上了人才強國之路。
安雅給自己施加了隱形術,如果沒有法師或牧師使用神眼術,那么只要她不攻擊、主動接觸別人,就不會被發現。
皮普老板在建造下水道時,為自己留出了許多秘密通路,這些通路不為普通公會成員所知。安雅離開密道后又走了走,才遇到零星幾個放哨的盜賊。
由于下水道里沒有陽光,在這里警戒的不是安雅想象中的低級公會成員,而是清一色的吸血鬼。
他們沒有嗅覺、不用睡覺,不眠不休地在臭氣熏天的下水道中執勤,也不會感到疲累。
安雅起初有點害怕。但見自己緩緩靠近也沒有被發覺的跡象,她的膽子就大了起來。
安雅小心地從吸血鬼身邊走過,注意不要碰到他們的身體。
“聽說了嗎,會長的小鳥又回來了。”
其中一個吸血鬼突然說話,嚇得安雅一抖,差點沒站穩。
“知道。她在紫羅蘭混得挺好,都當上米涅娃的牧師了。”
另一個人扣了扣身下,笑聲猥瑣。
“突然就裝得像個人嘍。聽聽她說的:‘把你的臟手拿開~!’”
“呵呵哈哈哈!”
吸血鬼捏著嗓子模仿出一個女聲,他的同伴狂笑不止。
“人家嫌你臟呢,還不快洗洗澡去!”
“我倒想啊,可是現在咱們不能泡在水里,血浴又不是誰都用得起……”
他裝模作樣地聞了聞自己腋下:“我聞著不是挺好的嗎,叫什么……對了,男子氣概!女人們怎么會不喜歡呢?”
另一個吸血鬼捏起鼻子,裝成被熏到的樣子。
從他捏起的鼻子中噴出一股黑血。他緩緩抬頭,嘴角也有黑血流下。
一道閃電狀的光芒從他的心口射出,霧蒙蒙的。
光芒周圍的軀體就像被打破的黏土,憑空割裂。吸血鬼眼中的紅光消失了。
另一個吸血鬼愣了幾秒,迅速作出了反應。他沒有顧慮同伴的身體,兩手成爪,從上往下劈了過去。
吸血鬼的指骨可以伸出指尖,變化成堅硬的鐵爪。它們的強度可以媲美秘銀,吸血鬼的皮膚也不是一般武器能砍穿的。
安雅瘦小的身軀被前面的吸血鬼完全遮蔽,她看不見尸體對面另一人的動作,也來不及抽回匕首防御。
匕首的攻擊范圍,還是太窄。
“……暗之女神啊,您包容一切,卻被同胞姐妹背棄。”
“夜之女神啊,您帶來安寧,卻被愚民誣為危險。”
在剩下那只吸血鬼發起攻擊前,安雅就開始了禱告。
安雅從未見過這些句子,它們也不是人族的通用語。它們就這樣憑空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然后她憑直覺讀了出來。
“死之女神啊,您清理夢界,卻被視為輪回的對立!”
“我是您的信徒,我是您的勇者!我將化為刺穿您敵人的利刃,成為吞噬您對手的暗影!請賜予我黑暗的力量,賜予我死亡的神恩,讓我為悲慘的世界帶來平靜!”
安雅現在更清楚了事情的發展。
她的腦子里好像出現了一本書,書的第一頁上寫著這些禱詞。待她讀完后,后面憑空又出現了許多頁。
揮向安雅的鐵爪倏地停止,安雅把擋在身前的尸體推倒在地,跨過它走向另一個敵人。
他已經垂下了雙手,兩只爪子恢復成了原本的樣子。
“黑暗女王,我將今夜的殺戮獻給您,我將清除此地莉莉絲子民們可悲的靈魂。”
吸血鬼統一信仰黑暗女王的女兒莉莉絲,這是一位半神,也是最初的吸血鬼。
據說她是黑暗女王用泥土創造的第一個生命,但她不滿母親比自己更加完美、更加強大,墮落成了反叛者。
她一直藏在某處蠢蠢欲動,想要竊取母親的神職。
安雅盯著面前吸血鬼空洞的雙眼,那雙發著紅光的眼睛在看到安雅時流露出順從,全無半分敵意。
腦海中那本書的第一頁就是【號令不死】,可以使黑暗牧師役使一個死靈生物,使其完全聽命于自己。
安雅抬了抬手,按住身旁的墻壁。
稍加用力,那里就被她按了下去,移開手指,原處有五個淺淺的凹痕。
安雅發現,自己身上涌起了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這是她在過去的人生中從未體會過的強大。
這就是神力嗎?
安雅的心情有點像窮了五十年終于中了五千萬的暴發戶。她立刻幻想起了自己身穿重甲,揮舞著釘頭錘將眼前吸血鬼砸成肉醬的畫面。
吸血鬼與她的視線相接,一副低眉順目的嘴臉。
不行,不可以得意忘形。
安雅使頭腦冷靜下來。脫離戰斗狀態后,婉轉的歌聲便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耳畔。
Stó' a suffrí
stó' a suffrí nun se pò credere
stó' a suffrí tutte li strazie
E 'o cunfessore, ch'è perzona santa
mm'ha ditto
Figliu mio lássala stá, lássala stá
……
安雅在戒指里找了個垃圾袋,清理了作案現場。
她望了望腐臭骯臟的下水道,發現自己既不知道該往哪走,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被她奴役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