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鍍自亮，玉不琢有光；

　　若本豬屎橛，再包也是糠。

　　“當(dāng)然是去大客廳拜天地，入洞房了！樂子哥要娶媳婦，拜天地，入洞房了！”柴茂腦子遲鈍，仍沉津在熱鬧婚禮的向往中，拍手叫道。

　　柴榮不理弟弟，向鄭恩說道：“姑父昨晚回來，我們已經(jīng)介紹了你。剛才侍衛(wèi)來說，讓帶你去見！你快點洗臉梳頭換衣服！”柴榮催道。

　　“是不是剛才在花園的事他知道了？”鄭恩擔(dān)心地問。

　　“即是院中人，府上有事，必先向我或是姑媽匯報，姑父剛回來，他怎么會知道？”

　　鄭恩還是有點擔(dān)心，磨蹭著說：“見就見吧，又不是娶媳婦，還洗臉梳頭換衣服做什么？”

　　符玉鳳比鄭恩年紀(jì)不過大仨月，卻一直把鄭恩當(dāng)小孩子對待，如今與柴榮結(jié)了婚，更是以大嫂自居，整天端著“嫂娘”似的架子對鄭恩指教來指教去。她見鄭恩不在乎，當(dāng)即板著臉訓(xùn)起來：

　　“這事比你娶媳婦還重要，懂嗎？姑父已是當(dāng)朝一品大員，掌管著全國兵馬。見他能像你這樣衣冠不整嗎？快打扮打扮，干凈點，整齊些！”說著，便回房翻箱倒柜，為鄭恩選了一套合適的新衣，一方新頭巾，一邊讓鄭恩穿戴一邊交待：“這幾天我教你的禮儀你記熟了沒有？”

　　鄭恩說：“記熟了。不就是穿戴要整齊，不要光脊梁；解溲上茅房，莫要尿墻根；說話莫高嗓，見人笑瞇瞇；坐要坐端正，不要翹著腿；早晚要刷牙，睡覺要穿衣——我可都照做了！”

　　柴榮訓(xùn)道：“照做了還到花園亂尿？還用花缸砸人腳？”

　　鄭恩苦瓜著臉牢騷道：“大哥，你不跟著嫂子溜行嗎？我讓她訓(xùn)得鱉娃似的，整天縮著脖子，低著頭，憋著氣。吃飯不敢張大口，喝酒不敢放開量，走路不敢邁大步，睡覺不敢脫衣服，就連上個茅房也像上刑場似的，嚇得那個東西搐搐著，你也不心疼心疼！你給我求求情，別讓她定那么多規(guī)矩，行不行啊？”

　　符玉鳳板著臉說：“不行。你一個人擔(dān)倆油簍東游西逛，散漫慣了。以后身份不一樣了，干的事不一樣了，呆的地方不一樣了，再像過去那樣野人似的會讓人瞧不起。你是我們結(jié)義兄弟，你不嫌丟人我們還嫌丟人呢！”

　　“就是！就說亂尿這事，我們給你講過多少次！結(jié)果還是到花園灑尿，還弄壞花缸，砸傷人腳！這按家法得揍你二十大板。這賬還沒算呢！你給我老實點！”柴榮在一邊為老婆助威。

　　“何況這會兒去見姑父，不是一般的親情相見，還有關(guān)你的前程禍福。姑父準(zhǔn)備帶你大哥去軍中當(dāng)差，你大哥介紹了你。這次接見，實際是等于面試的。你給姑父一個好印象，就可能得到一個好差使。姑父要是討厭你，你想有出頭之日便有些難了。這道理你明白不？”符玉鳳接著說。

　　鄭恩心里話：“我是我，我穿臭襪子、露屁股衣服，與外人屁相干！看不上我，不給我差使，我還去打油、背石頭，只要有力氣，還會餓死？”心里這么想，臉上當(dāng)然帶著。

　　符玉鳳見鄭恩噘嘴不吭氣，以為是聽明白了，便接著交代說：“雙手觸地稱為拜，叩頭后立即抬頭稱為頓首，叩頭時間較長稱為稽首，拜一般人可以揖禮取代拜禮。作揖時出聲致敬，則稱唱喏。然后左手三指握右手大拇指，左手大拇指向上伸直，小拇指向著右手腕，右手四指伸直，交叉的雙手稍近胸前，這叫叉手禮。如下屬在上司身旁，下人在主人身旁侍立、說話，都行叉手禮，以表示認真、恭敬等意。姑父是長輩，又是大官，咱們都要行跪拜禮，跪拜后叉手立在一旁，以表示對他的話洗耳恭聽。記住了嗎？”

　　這么復(fù)雜的禮儀，一時間鄭恩哪能記得住？

　　他壓根沒打算記，心里說：“他是人我也是人，當(dāng)了官難道就不屙屎放屁？就變成了金身玉體？讓我那么著站他身邊，他要睡著了，我還不得累死？”心中不滿，又不好頂撞，只是“唔唔”地應(yīng)付。

　　柴榮接著說：“姑父若讓坐，方能坐下，坐下時要說；‘謝謝賜座！’若讓茶，方能飲，飲前要說：‘謝謝賜茶！’并且飲時要站立。記住沒有？”

　　鄭恩說：“記住了！”

　　符玉鳳說：“最需要注意的是說話！第一、要面露微笑，細語柔聲，千萬不要扯著你那驢嗓門嚷嚷。第二、問你什么你說什么，不問你不要亂接話把亂插話，‘是’是最好的回答。第三、要看眼色說話，看他想聽什么你就說什么。第四、也是最重要，只說好聽話——”

　　“好聽話是什么話？”鄭恩不明白。

　　“讓人聽著愉快舒服就是好聽話。北齊有個叫許之才的，就很會說好聽話。武成帝長了盡根牙，問御醫(yī)，御醫(yī)照實說了，武成帝很生氣，讓人把御醫(yī)打了一頓。后來又問許之才，許之才就連忙道賀，說道：‘這是智牙，并不是人人都有福生的。生智牙的人有福運好，聰明又長壽！’武成帝聽了很高興，當(dāng)即給他許多賞賜——”

　　“不就是舌頭長，會舔腚溝子、拍馬屁嘛？你直說我不是明白了嗎！”鄭恩笑起來。

　　“又放臭屁了！你這嘴干凈點！”符玉鳳怒道。

　　柴榮也訓(xùn)道：“會夸贊人，特別是上司，這是處世技巧，你干嘛說得那么難聽？你一顆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嘴上又沒把門的，怎么能混出個人樣！用心聽，用心記！”

　　“這是你命運轉(zhuǎn)折的好機會，抓得好就能改變身份，跳出窮坑；抓不好你就還是個流浪漢，打工仔！”

　　“打工仔怎么了，不是人？”鄭恩嘟囔道。

　　“你就是驢性難改！告訴你，姑父治軍很嚴(yán)，最看不得自由散漫，不懂規(guī)矩的人。若有半點失誤，揍你一頓板子，屁股給你打爛，我們可不為你求饒！”符玉風(fēng)訓(xùn)道。

　　“你挨頓板子，差事黃了這都事小，連累你大哥我交友不慎，我的前途也會毀了！”柴榮補充道。

　　柴榮兩口擺著哥嫂譜對鄭恩威脅利誘，只怕鄭恩在這次相當(dāng)于找差“面試”的會見中有了失誤，反讓鄭恩更加怕官，心里對郭威增加了更不好的看法。

　　他嘴上不好頂撞，“嗯嗯”“哦哦”地應(yīng)付著，心里想的卻是：“大官規(guī)矩多，當(dāng)差不好活。整天點頭哈腰，下跪磕頭，草，還不如打油、背石頭咧！”

　　符玉鳳與柴榮對鄭恩足足上了半個時辰的大課，想想該教的都教了，該說的都說了，方才帶著他去見郭威。

　　平常人來見郭威，一路上需要多次通報，因柴榮、符玉鳳是近親，可以自由出入，連書房院門口的侍衛(wèi)也是點點頭便讓進了。

　　鄭恩本就心里唧唧咕咕，怕見郭威，跟柴榮、符玉鳳走近書房門口，抬頭看了一眼，便像大白天看到了青面獠牙的鬼怪似的，全身一哆嗦，轉(zhuǎn)身就跑。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