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是大覺者,不是萬能者。佛救眾生,指點迷津,不論親疏,不謀己利,不強人所難。禍福吉兇,操縱在心,凡用各種方法賄佛求官求財求姻緣求私欲者,已悖佛法,皆妄想也。
符玉鳳與鄭恩在賭坊賣佛貓,那客廳中買貓的客商就是符玉鳳的哥哥符昭信。
符昭信清楚自己帶人不多,便派人告訴妹妹穿戴相貌特征,讓地方衙門幫助尋找。王爺之位,起碼相當于后世的副國級,兼的青州節度使又相當后世大軍區司令員之職,一方諸侯,威名天下皆知,祥云是不知名的小縣,知縣得到此差,自是高度重視,令全班衙役、捕快出動,在全縣范圍內配合尋覓。年輕姑娘,年紀相貌穿戴口音及各種特征又有描述,縣尉又是常年參與擒賊拿盜之人,自是一眼就識破了符玉鳳身份。因恐符玉鳳不會老實聽從,也就湊坡下驢,說自己是買貓之人,將其騙進縣衙。那知,待符昭信得信趕到縣衙,符玉鳳已經在鄭恩幫助下再次逃脫。
符昭信追蹤至賭坊,想到里邊人多雜亂,不好捉拿,更不想驚動太大,便令坊主進去叫人。坊主正好碰上符玉鳳賣貓,也就順水推舟把有人買貓當做哄她出來的由頭。
符玉鳳與鄭恩從賭場逃脫,符昭信指揮手下一直在后緊跟追蹤。由于目標到城外丟失,符昭信帶人一路查尋,直到這時方才找到這座酒店。
符昭信為找妹妹三天三夜馬不停蹄,沒吃過一頓安穩飯,這會兒走到酒店院外,聽見里邊人聲嘈雜,站馬上看看,新氣老氣全聚在了一起,直氣得渾身打顫,七竅生煙。
鄭恩、柴榮、盧琰的武功都明顯高于妹妹,卻被妹妹追得在院子里亂轉,眾軍兵看猴戲似的亂叫亂喊,嘻笑聲響成一片。符昭信不理解是三人不便反擊,還得攔截妹妹不讓出院,以為是有意戲耍,惱羞成怒,又不好對三人翻臉,便把怒火全發在了妹妹身上。他一聲招呼也不打,跳進院中,一腳將妹妹踹翻在地,罵道:“死丫頭,知道丟人不?滾起來,跟我走!”
符玉鳳被踹倒在地,拱了一臉灰,爬起來見是哥哥符昭信,氣不打一處來,揮鞭就抽。
符昭信奪下皮鞭,揮手倆耳刮子,又補上一腳:“再不聽話,我腿給你打斷!”
孟子《跬道》曰:“理亦無所問,知己者闋礱。良駒識主,長兄若父”。
符昭信是長子,在家中的地位僅次于父親、母親,自認具有照管妹妹的責任。符玉鳳玩失蹤,他找了三天,也是氣極了,下手很重,符玉鳳怎能受得了?
她暈暈乎乎還想反抗,胳膊還沒抬起,已經一個踉蹌,又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符昭信也不管她傷得如何,揮手讓玲瓏師太和兩個小尼姑把符玉鳳拖進了他讓店主新開的房間。
柴守禮、柴榮、鄭恩、盧琰見跳進來打符玉鳳的是她哥哥符昭信,都怔在了那里,沒有上前阻攔。待符玉鳳被打得倒在地上,被兩個小尼拖走,方才都囈怔過來,看出符昭信暴打妹妹是氣妹妹逃跑,也是給他們幾個難堪。
“這也太過份了吧?哪有當大哥的這樣打妹妹的!”柴榮氣憤地說。
“咱攔住不讓她跑,這不是害了她嗎?”鄭恩愧悔地叫道。
“她在河中受了那么多委屈,見到娘家親人,沒聽到一句溫暖話,還被打成這樣,真是怪可憐的!”盧琰同情地說。
柴守禮雖然也看出符昭信是給他們臉色看,有些生氣,但作為這方主事人,又是長者,不能火上澆油,長嘆一聲,向柴榮說道:“這是人家魏王家事,咱想管也管不了!帶你三弟回屋去,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看你姑去!”說罷,先向住室走去。
“話不能這么說。大路不平眾人踩,事理不公,誰都有權過問!”鄭恩沒有動,接著柴守禮的話尾巴說。
“就是,魏王爺也太過份,為什么非要她當尼姑不可?”柴榮也沒有走的意思。
“官場的人遇事想法和咱不一樣,他們看重的是官職前程,不是親情啊!”盧琰只得陪著。
“干脆,咱幫她逃跑吧?”鄭恩出主意說。
“往哪跑,她什么也不懂,又不會做工,一個人在外流浪,怎么能行!”柴榮說。
“可她不愿意當尼姑啊?咱們能看著她被打得死去活來?你們要不幫助她哥,硬攔住她,她不是早跑了嗎?”鄭恩埋怨柴榮和盧琰說。
“就是,她倘若一時想不開,犟勁上來,尋了短見,我們可是都有責任!”柴榮自言自語地念叨著。
三個人都閉了嘴,好長時間沒人再吭聲。
過了好久,柴榮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說道:“走,咱去勸勸那個符昭信,看他聽不聽!不聽,就跟他較較勁!”
“對對對,她那個大哥我早看著不順眼,直想揍他!”鄭恩高興地響應著。
“盧琰有軍職,不好亂參與江湖事務,恕不奉陪!”盧琰見他倆要戳事,不好反對也不便參與,笑著抱抱拳,回了住室。
柴榮和鄭恩譏咕片刻,回到住處稍作安排,便一前一后向關押符玉鳳的房間走去。
房間中,符玉鳳躺在床上,被打腫的臉上掛滿淚痕。玲瓏師太坐在床前,還在對符玉鳳宣講當尼姑的好處。
符昭信坐在門口,耷拉著一張驢臉,見二人來到,余怒未息,連理也不理。
柴榮也不和他打招呼,靠在門邊,向玲瓏師太說道:“師太,您是青州名人,佛法高深,在下有些問題想不明白,想請教請教!”
玲瓏師太講得口吐白沫,符玉鳳閉眼不理,只當蚊子哼哼。她正在尷尬,見柴榮前來求教抬舉,還以為是來配合她宣講佛法,忙端著大師架子暗貶符玉鳳,明夸柴榮道:“佛法從哪里求?從恭敬當中求。一分誠敬你得一分利益,二分誠敬你得二分利益,十分誠敬你得十分利益。對師尊沒有誠敬心,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你能夠虛心問佛,這很好!”
柴榮說:“本人雖生性愚鈍,學識不深,但也讀過幾本佛經。在佛經里,我看到釋迦牟尼佛向弟子及聽講的人說:‘我是真語者,實語者,不誑語者。’總是勸導聽眾,研究真理,注重理性,從沒有用威嚇強迫口吻或手段來叫人聽從的。《妙法蓮花經》上明白的載著:在佛要講上乘難信的佛法時,竟有五千聽眾,自以為已經得到了解脫,不愿聽講,離席而去。佛陀不但沒有發怒,追究或責罰,而只是說:‘他們機緣還沒有成熟,與其聽了不相信引起反感,增加罪業,還不如讓他們離開,也是好的’。佛祖都如此寬厚,你老怎么總是強人所難呢?”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藏經有云:‘一人成佛,九族升天。往生凈土,能超萬劫。’可見佛力無邊——”
柴榮不待玲瓏師太開講,便粗魯地搶過話頭,說道:“唉,你別把佛說得那么萬能!佛者覺也,指的是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三者。佛不過是指大智、大悲與大能的人,對宇宙人生的根本道理有透徹覺悟的人。佛能空一切相成萬法智,而不能即滅定業;佛能知群有性窮億劫事,而不能化導無緣;佛能度無量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所以,佛不會發怒,不審判眾生;佛不會發脾氣,送人入地獄。如果人會入地獄,那是他自己的業力送自己去的,決不是佛懲罰他而將他送入的。佛不但不送人入地獄,佛還要入地獄去救他出來!所以,佛法決不會恐嚇人說:‘你不要冒犯佛陀,否則佛陀發了怒,就會送你入地獄’。相反的,佛法卻鼓勵人,入地獄去度眾生。地藏菩薩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是這種精神的表現!因此,可以說,一切禍福吉兇,是非善惡是操縱在個人心中的。因果循環,下什么種子開什么花,硬性推給佛祖,讓佛祖決定人的命運,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大千世界,蕓蕓眾生,稟陰陽之氣,則生生化化,終始不窮,理所必有。假令盡皈佛法,則滅而不生,人類不是滅絕了嗎?天地生物,以滋養人群,若從釋氏戒殺之說,則獸蹄鳥跡充斥宇宙,魚蟲鱗甲填滿江河,人生又何賴焉?
“至于當今佛界之行,罪惡罄竹難書,有目共睹。嘴空心不空,見財如蛆附尸,無所不用其極。打著興佛招牌,募捐歸入私囊;算卦、看相、下神治病,賣香火、賣勝物,招搖撞騙;開貪官污吏懺悔之私門,留強暴奸頑避罪之活路;明里講佛傳經,暗里偷情壞法,傷風敗俗。其罪一也。
“圣人為民立教:仕祿于朝,農耕于野,商趨于市,工習于藝。莫不盡心殫力,以資國家之用。惟有僧尼,暖衣飽食,游手好閑,口誦彌陀,心藏荊棘,蠹國害民,又莫此為甚,其罪二也。
“凡人既脫紅塵,以皈凈覺,則宜布衣蔬食,隨緣而足。今之僧尼,貪鄙萬狀,有的叩頭乞食,剜肉點燈,屈膝橋欄,匍匐途路,沿門打坐;有送渡求錢,喪廉失恥,如乞丐以求富者;有書符咒水,請圣參禪,慣分緣簿,善說因果,搖唇鼓舌,以幻術而求富者;有談禪說法,塑佛印經,筑寺建庵,修橋砌路,此又假公營私,托善緣以濟所欲者也。至于涉險履危,梯山航海,賤入貴出,貿易開張,能思善算,以罔天下之利,此又僧而商賈者也。更若鉆倉掘洞,鼠竊狗偷,據山擄掠,謀財害命,喪心肆惡,此則僧而賊盜者也。又若鬼計神謀,爭財奪產,倚官托勢,賄賂公行,爭訟以求必勝,圖謀以期必得,博弈賭錢,酗酒宿娼,逞無厭之欲,以為師徒衣缽計,此則僧而貪婪奸險、持詐力以亂天下者也。僧尼為世蠹,又莫此為甚。其罪三也。爾等負此三大罪,逼人入伙,豈不是罪上加罪?
“佛救眾生,指點迷津,不論親疏,不謀己利,不強人所難,凡宣揚佛能給官給財給姻緣給私欲者,已悖佛法,皆瞎扯淡也!師太,您說是也不是?”
柴榮懷著一腔義憤,口若懸河,玲瓏師太沒有聽完,已經氣得昏了過去。
符昭信大怒,起身向柴榮吼道:“你是什么身份?懂什么佛法?竟敢在此胡言亂語?”
柴榮故意氣他:“這又不是你的衙門,我站在旅店門口,和師太論佛,關你什么事?”
符昭信氣得直抖,鄭恩又在一邊火上澆油:“大哥,你和他講什么理啊,還不如上豬圈與豬對著哼哼呢?”
柴榮氣憤地說:“大路不平眾人踩,我就是要爭個理兒!”
鄭恩奚落道:“他連妹妹都打得過,本領不得了啊!小心打你!唉,他要動手了,你還不快跑啊!”
柴榮是柴參軍兒子、郭樞密內侄,雖說不是高官子弟,卻是實實在在的高官近親,符昭信雖說生氣,也不好隨便動粗。鄭恩是個流浪漢,上前一插話,他算找到了發泄對象,揮巴掌便扇了過去。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換人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