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閻王殿,再去轉一轉;
兄弟情義貴,尋覓用命換。
上午在南門,鄭恩被城門守正以貨車找到為由騙往城中,柴榮使眼色他不看,叫喊他不聽,想要追上阻攔,剛到城門口,守門的軍兵、捕快見是剛下令捉拿的黃臉行商,一涌而上,向他圍來。
他邊打邊退,直到滾下山坡,藏進石縫中,方才躲開了追趕的軍兵。
他癱軟在草地上,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飛旋著與鄭恩的相處,一會兒愛,一會兒恨,哭一陣,笑一陣:
“唉,二貨呀,我結交你算是搗了八輩子霉!上趟茶葉連本折騰光,實指望這趟販傘補補虧欠,竟然連車子也沒了,還落了個通緝犯!二貨呀,你就是個災星,你就是個禍種!
“明擺著找到車子是假,逛咱進城是真,給你打招呼,使眼色,你裝聾作啞,還硬往套里鉆!城里軍兵、捕快一萬多,到處都是抓你的人,你獨身一人,有多大本事能夠保命?貨丟了車丟了還能掙錢再置買,命丟了誰能給你找回來?你這個二貨,你這個傻逼,找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柴榮心里罵著,爬起身又走近了孟州城。
城門不能進,爬城沒有梯;他武功不高,硬沖也不行;想到城墻下有通往護城河的下水道,便根據地形判斷城中雨水的流向,悄悄溜進河水中,摸索尋找;找到一處,撅斷一根腐朽木柵,鉆進了城中。
他本來衣服被扯破幾處,渾身滾得臟兮兮的,干脆把口子扯大,放地上揉揉,臉上也再擦些灰,想著與城中的流浪漢無了二樣,方才敢走上街頭,尋找鄭恩。
街上軍兵到處跑動,他根據動向尋到了這座破廟處。
古時的教學雖然名義上要求學生掌握禮、樂、射、馭、書、數的六種基本才能,實際上,基層大多數學堂還是只要求寫字背書,應付科舉考試,“射、馭“兩科”就如后世普通學校的體育課,美術課一樣,是可有可無的,甚至根本就不開設。
柴榮上的鄉間私塾,騎馬射箭雖說學過,但那只不過如后世的學生軍訓一樣,騎馬上不摔下來、射箭能沾著靶子就是好成績,雖說在姑姑家時姑父也教過武功,可常年奔波經商,累得腰酸背疼,晚上躺下像半癱一樣,動也懶得動彈,哪有閑時間去練?和鄭恩一起之后,鄭恩雖也跟他說過些內功心法,但方才一個多月,又在奔波之中,沒時間習練,豈能提高多少?
柴榮的武功只懂個皮毛,會耍刀,會打拳,功夫卻稀松平常,嚇個小偷流氓管用,如今參加實戰,比一般軍兵強不多少。
奪得弓箭算是他第一個輝煌戰果,但那是趁那拉肚子掉隊弓弩手在樹秧里正艱難困苦的時候從身后偷襲,那軍兵褲子褪在腿彎上,站也不能站,他還撕扯半天,弄了一手屎,方才打昏過去,奪得弓箭。柴榮平地上射不動的靶子都難,這會兒在房頂上往下射打斗中蹦跳竄動的人,豈能箭箭如愿?
他瞄準的是冒進的心窩,可瞄了半天,箭射出去了,卻手不隨心,飛到了冒進老婆沈大妞的屁股上。
雖說箭射得不深,但是傷在那種部位,又是女人,沈大妞難免尷尬。她痛得鼻涕眼淚齊下,自已又不能觀察,又不敢拔;上司老婆的屁股,小捕快們又都不敢去亂摸。沈大妞有傷治不得,更是氣急敗壞:“哎喲!是哪個不要臉的,膽敢暗算老娘?”沈大妞只當是其它捕頭的親信暗中所為,對著眾捕快高聲叫罵著。
有弓弩的捕快和鐵掌幫隨從本來都欲對鄭恩發射,見發生了內訌奇案,只怕懷疑上了自己,紛紛將弓弩收回背起,有的甚至隨手拋擲在地上。不立功不過不受獎,貪上個暗害上司老婆的嫌疑,還怎么混日子?眾人都一邊互相亂瞅洗白自己,一邊跟著沈大妞亂嚷嚷:
“是誰暗算?”
“誰耍流氓?”
“誰害師娘?”
“有內奸!”
“查一查!”
“對,查出來宰他娘的!”
……
場上一片嚷嚷,叫喊著要抓“流氓”。
那么多人你不射,專射女人臀尖,不是流氓是什么?
柴榮臉紅到了脖子根,直叫冤枉:“我守身如玉,不賭不嫖,商圈人誰不說我一派儒商風范?我平時見女人低頭走,看也不敢看,怎么成流氓了,我冤枉??!”
柴榮嘴里叫著冤枉,手上瞄準冒進又放了一箭,心里想的是射中主敵,洗刷屈冤,沒料到“嗖”的一聲又給射偏,落在了冒進和沈大妞的中間。
沈大妞是面向冒進站著的,箭頭落下,正在沈大妞腳前,很難讓人不產生是射沈大妞前胸而力度不夠造成的。
場上又是一陣騷動,“查流氓”、“抓流氓”的叫喊聲更響了。
沈大妞這次面向房頂,根據箭頭落地方向,首先看到了房頂上的柴榮,首先喊道:“房上有人,是房上人射的!”接著便指著柴榮罵道:“躲房上暗算,流氓,不要臉!”
本意洗冤,又添嫌疑,柴榮好窩囊。他不想說箭法不行,只能擔著流氓這個名號,一邊繼續放箭一邊順嘴胡說對罵:“老子這么大個子你看不見嗎?自己睜眼瞎,卻怨人暗算,你才不要臉呢!你才是流氓?”
“不是流氓你專射女人?”
“你這樣的也叫女人?你哪像女的?你不在閨房刺繡,不在家幫爹娘洗漿,帶人打架,不是流氓是什么?是色狼?”
“你才是色狼!”
“你光著身子追我五里,我回一次頭都算我是色狼!長得嚇死鬼不是你的錯,但跑出來嚇人就不好了!知道羞恥就趕緊帶人回去,莫在這丟人現眼了!”
柴榮一邊亂罵一邊放箭,罵聲雖引起了下邊眾人一片混亂,但箭又射了好幾支,卻是連個人毛也沒沾著。
“你們都是死人嗎?上,上去把這個流氓給我宰了!”沈大妞向眾捕快撒潑吼叫著。
上司老婆是管上司的官,捕快們不敢不聽。一群捕快和鐵掌幫隨從蜂涌著圍向大殿,爬墻上房,亂成一團。柴榮居高臨下,誰爬上射誰,箭射完了,便拆掉瓦片往下砸。雖說準頭不咋的,由于離得近,還是有幾個捕快和鐵掌幫的隨從中箭中瓦,慘叫著跌下房去。
鄭恩緩緩應對,已經恢復了不少功力;待沈大妞屁股中箭退出戰圈,冒進更感到應對鄭恩有些吃力。他見自己的弓箭手都還因有人射了老婆屁股怕誤會不敢用弓箭,氣急敗壞地大吼道:“我草!你們這群死腦筋,怎么還不用箭!”
冒進話音沒落,柴榮對準他砸了一塊屋瓦。冒進急忙閃躲,鄭恩抓住他注意力稍有分散的時機,“砰”的一掌印上了他的前胸,將他打得倒飛丈余,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口中鮮血噴了出來。
“當家的呀!”
沈大妞帶著屁股上的箭奔向冒進,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嚎著。
捕快和鐵掌幫隨從見頭兒丟命,哪還敢再戰?一個個退到遠處,有的連怕落射屁股嫌疑丟在地上的弓箭也不揀。
鄭恩早已從話音聽出房頂上放箭砸瓦的人是大哥柴榮,顧不得想他是如何到來,見冒進兩口已傷,其手下也都退去,揚聲道:“大哥,快下來,一起離開此地!”
“走不了啦!小心!”柴榮回道。
隨著柴榮的話音,人喊馬嘶,金鼓齊鳴,大門口、院墻上伸出了無數個人頭。
利箭如雨,向鄭恩飛來。鄭恩仰身倒地,一溜滾翻,竄進殿門,伏在門檻內向外掃瞄,見一身穿鐵甲,手提鐵槍的將官正在指揮軍兵包抄圍射,不由暗暗叫苦:“我草,這是巡檢司大軍,想走更難了!”
鄭恩想到此,仰臉向房頂喊道:“大哥,快走,你先快走吧!再遲就走不了啦!”
鄭恩正扯嗓門叫喊,“嘩隆”一聲,房頂上掉下一個人來。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誰是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