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那次之后我在社里聲名鵲起,我卻不敢再在社里露面,而且對除了林菲以外的文學社成員,我一概避而遠之。
從宿舍到教學樓的路上有一個噴泉,盡管很少遇上噴泉開放,但泉里假山林立,紅色的魚兒靈巧游動,墨綠的湖水隨著魚動而滑動,頗有一番景致。每次經過,我都會在噴泉邊待一會。
這天,我又俯在欄桿上,看快活的魚兒游來游去,尋思著要是有魚飼料撒過去,保準全部魚兒一擁而上,倒是挺有意思的。
“在看魚?”劉望遠也俯在欄桿上,在我身旁。“啊?”我沒反應過來,回頭看看道路,沒錯,是我平時上課的路——好像土木系不是從這里去上課的吧?劉望遠好笑的看著我:“你怕我打劫?”我噗哧笑了:“那也不是,只是好奇你怎么會在這。”
“其實,那首詩是你寫的,是不是?”劉望遠驟然問起。
我在他善意的眼光中沉默。
他似乎知道了答案,專注看游動的魚。
少頃,他誠懇的說:“我想新增一個‘心靈物語’欄目,你過來幫忙,好不好?”
我仍是沉默不語。
他猶豫了一會,遲疑的說:“要不…每周六下午我都會在會議室整理稿件…你到時來找我,我們一起籌劃這個欄目…要辦好這個欄目,需要有晶瑩的心。
他說的“晶瑩的心”打動了我。何況他已照顧了我,不用我在社里這個群體出現,單獨和他工作,我的心還輕松些。
我揚起頭:“多少點?”
他的眼睛閃亮起來:“三點。”
晚修回來,林菲的床照例是空的。我在床上躺了一會,打算去陽臺收衣服,正走進宿舍的秋桐的話飄到我耳中,我改變主意,繼續靜靜的躺著。
“聽說劉梅要申請獎學金,難怪她學習認真、又積極參加社團活動,那么上進,原來家里挺困難的。”秋桐感慨的說。“你怎么知道她要申請獎學金的?”雪萍問。
“我交作業給班主任的時候聽見的。這個獎學金是系里的,好像是什么人捐給我們系的,所以要求比較低,只要家里確實困難,就能批下來。”
“那也不可能不限名額吧?”
“總不是大家都愿意去申請。誰想告訴別人自己家里窮?當然,也要成績要好才行,好像說要單科考試班里前三名,或者總分全班前十名。總之比校里的要求低多了。”
“我們班除了劉梅還有誰申請不?”
“不知道,應該會有的。”
我想起操勞的母親,時常在家里做細碎的手工活積攢著錢,給我交并不便宜的學費和盡量多一點的生活費。
該我為父母做點什么了。
我一改“及格就好”的懶散的學習風格,用心的聽課、做筆記,床頭的書也從愛情小說也換成了專業課要求閱讀的書籍。
周六,我泡在圖書館翻閱資料,主要學習基礎比較差的科目如計算機的相關內容。周日上午,我決定去課室復習。走到宿舍樓的拐角處,一個人閃出來,嚇了我一跳。是劉望遠。
“昨天下午為什么沒有來?我等了你一個下午。”他的眼中有深深的失望。
我暗自內疚。我以為,他在那里工作,我的去與不去影響不大,就沒有過去跟他說我沒空了。
我歉意的笑笑:“哦…我,我要認真學習了。”
看出他沒明白我的意思,我進一步解釋:“我們系里設立了獎學金,對成績要求比較低,我想努力學習,申請獎學金。”
他默然。
“那,我走了啊。”我見他沒再說什么,抬腳欲走。“夏云,”他喊住我。我站好,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么來。
“你要去哪里?”
這么正經原來是問這個。我笑了:“我去課室復習啊。”
“我和你一起去。”他果然朝我的課室方向走去。
我跟上:“你去干什么?”
“學習要有計劃,要制訂每天的學習計劃,包括學習時間、內容、進度、目標。還要講究方法,要根據學科的特點采用不同的學習方法。”他放慢腳步,和我平行。
我還是不明白:“那就是怎么樣?你也去學習嗎?”
“我幫你制訂學習計劃,告訴你學習的方法。”他的聲音有點冷峻。
我想取笑他土木系怎么會懂中文系的知識,轉念想到他在文學社的崇高地位,又不敢小瞧他,最終說出來的話是:“你怎么對文學感興趣的?”
他的臉色柔和了些:“我從小喜歡文學,高中時考慮到就業問題選擇了理科。現在有了時間就做自己喜歡的事,算是園文學的夢。”“你們學習緊張嗎?”我對理科最頭疼,總覺得讀理科的人很不容易。“我除了學習就是忙文學社的事情。這么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學習。”他不以為然。
我們閑聊著,來到我的課室。
課室里空一無人。
我們坐下來。他詳細的問了我的學習現狀、預定目標和遇到的困難,循循引導我掌握每一學科的具體方法。
時間,悄悄的流逝。
他看了看手表,動手收拾桌上的書:“11點多了,先去吃飯。我還有事,要去社里。”我跟著他站起來往外走:“那你不用吃飯?”他步履匆匆:“我會解決。你下午別過來了,消化消化學習內容,一下子學太多效果也不好。畢竟不是高考,不用弄得太緊張。”
他的腿長,走得又急,我顧得上跟住他的步伐,顧不上說話。
到了食堂路口,他停下來。
我有些氣喘,也停了下來。
“夏云,”他認真的看著我。
我不明所以,也看著他。
“明天上午放學后,你在課室看十分鐘書,慢慢的走下來,在這里等我。”他說。
我睜大眼睛:“為什么?”
“叫你等,你就等著。”他轉身而走。
第二天,我按他所說的,放學后慢慢的走向路口。
他已經在等我。
他迎上來:“今天上課怎么樣?”“我很認真聽啊,不過外國文學不大好理解,老師發音不準,又講得快。”我老實回答。他的唇邊浮起笑意:“我聽說了,你們的外國文學老師是J省的,家鄉口音比較重,講課的時候興致一高就妙語連珠,妙到沒有人聽得懂。”我大笑:“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你們系有個老師聽說很受歡迎,講課講得精辟,有很多自己的觀點,對學生提的問題也回答得很詳盡。”他對我們系倒蠻了解的。我想了想:“是不是古代文學的薛老師?大家都比較喜歡的老師只有他了。可是,我不喜歡文言文,他老說文言文里有寶藏。”
“我贊成他的話。雖說現在我們使用白話文,摒棄了文言文,但你想想,文言文在中國存在了那么多年,肯定積累了不少經典的思想和表現形式,只是我們對文言文了解不深,體會不到很多文章內容和形式上的美。如果能準確的把握那些經典文言文的文風、寓意,翻譯成白話文,肯定感動不少人。”他耐心的說。
不經不覺,我們走到了食堂。
食堂的人已經散去不少。他找了個較短的隊伍,示意我排在他前面。
輪到我的時候,我把飯盒放在窗上:“幫我打二兩飯。”
我端著飯,想像往常一樣點兩個帶一點肉的素菜,劉望遠拿過我的飯盒,幫我點了三個葷菜,刷了他的卡,然后才買他的飯菜。
我們坐在就餐區。
他不容置疑的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學習成績要提高,營養也要跟上。從今天起,你每頓都要吃那么多,今天的飯還是少了,明天要打三兩的。來,把這些全部吃完,不能留一點。”
說完他低頭吃飯,我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也低頭吃飯了。
從此我的生活日漸豐富起來。
每天,他都在路口等我一起去食堂。到了食堂,他總用他的卡買滿滿的菜給我,有時還特地另外排隊買雞腿、豬手等,說是獎勵我給我加菜;晚上,上晚修的時候,我們還是在路口會合一同回去,有時也會不上晚修一起去圖書館看書,他常常說用腦太多要補充能量,回來后又和我去食堂吃宵夜;周末,我們要么去圖書館,要么去我課室復習,不時他帶我去學校里的小館子吃飯,說要改善伙食,不能讓知識榨干我們的營養。
每天上課的內容也日漸簡單起來,連過去對我來說頗為費力的古代文學也顯得生動而有趣,唯有計算機課程還是那樣的枯燥:我努力的細看書里的字,可始終沒有一絲的喜愛。我不免有些沮喪。在上完又一節無味的計算機課后,我抱著教材踱出課室。我要攻下這個難題,我心想。可該從何下手呢?興許,劉望遠能幫到我。
林菲從我身后冒出來,站在我面前。
放學已經有好一會。走廊上,只剩三三兩兩的同學。
“夏云,這么晚才去打飯?”林菲不懷好意的問。“是啊。”我正為攻克計算機課的事苦惱,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天意啊,天意啊…我們橫跨土木、中文兩系的勤奮好學的才子,就這樣撞進了戀愛的洪流。”林菲做作的長吁短嘆。
我一怔。
“傳說,土木系一位成績優秀、愛好文學的老兄,對周圍同學一上大學就往外語系、傳播系、音樂系打轉非常不屑,總勸兄弟們,說大學的戀愛費心、耗錢還風險高,不如致力于學習,還對以后找工作有用。大伙告誡這位老在文學社混的兄弟,理工科男生談文學,總有一天會栽的。果然,這位仁兄現在為了中文系的一朵小花,每天放學第一個沖出課室,晚修最后一個進課室,誰讓土木學院離文學院那么遠呢。據說每當他飛快沖出課室要繞個大圈去文學院那邊的食堂吃飯時,當初受他勸告的兄弟們都吹起了口哨。”林菲笑吟吟的。
一股暖流流過我心間,和劉望遠并肩而行的幕幕浮現眼前。
“算了,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就代表老鄉們支持你。快點去吧,有人等不及了。”林菲一拍我肩膀,自顧自走了。
我心緒不寧的來到路口,正有些焦急的東張西望的劉望遠表情變得輕松起來。
他拿過我的書:“我來幫你拿。計算機課上得怎么樣?”“有一些內容不明白。”我不知道,這每日都重復的話題里,是否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關懷。“不要緊,周末我幫你補習,公共課學的都是基礎知識,很好掌握。”他如往常般安慰道。
在食堂門口,兩個男生不知道為了什么在推搡著,有些失神的我沒有避開他們,依舊向前走,其中的一個男生猛的推了另一個男生一下,被推的男生朝我撞過來。我茫然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呆呆站立。劉望遠飛速擋在我的前面,抱緊了我,我感覺到劉望遠的背部受到強烈的撞擊。
肇事的男生走了。劉望遠仍然緊抱著我,我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感覺到他的心臟和我同樣快速的跳動著。他的頭在我的發際摩挲,似在貪婪地呼吸我身上的味道。我閉上了眼睛,沉醉在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