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級班課程將近三個月后,第七期飛行科的學員們終于迎來了畢業,他們將成為真正的空軍飛行士。本來以往各屆初、中、高級班的課程時間分別是四個月,但由于戰爭的爆發,空軍軍官學校的正常課程受到了極大的干擾,實際上方嘯云他們的訓練時間還不及以往學員們的一半,而教練機的缺乏更是讓這些畢業生的飛行時間少得可憐,甚至有些人到畢業的時候飛行時間還沒有超過二十個小時,可現在他們卻要卻和那些身經百戰飛行時間動輒幾百上千個小時的日軍飛行員們較量。
空軍軍官學校里的那些美籍顧問們對讓這樣的飛行員走上戰場感到非常憤怒和不理解,在這些美國人看來,這簡直就是讓他們去送死!顧問和教官們找到了學校長官,憤怒地提出自己的抗議,但學校長官只是苦笑著拒絕了這群美國人好心的抗議——這已經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
現在整個中日戰爭的局勢已經惡化到非常危險的程度,徐州、武漢相繼失守,日軍長驅直入,前線陸軍的傷亡極其慘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對空中支援的渴求日益增加,陸軍現在已經承受不住日軍空中和陸地上的雙重打擊——僅僅在武漢會戰里,就有九名師長以上高級軍官陣亡在日軍空襲之中。
現在的空軍雖然從俄國人那里購買了還能勉強維持存在的飛機(姑且不說質量如何),可有經驗的飛行員們的大批陣亡卻讓軍委會束手無策,于是方嘯云他們這樣的高級班學員便被命令提前畢業,這樣至少在數量上能挽回一點劣勢,或許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剜肉補瘡只顧眼前,但對近乎山窮水盡的中國軍隊來說,他們已經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雖然已經今不如昔,不過到畢業典禮那天的時候,空軍軍官學校還是熱鬧非凡。按照空軍的慣例,即將畢業的飛行員們的親屬可以到場參加畢業典禮,這算是一種見證和榮譽,但現在這些畢業生們的家庭大多在淪陷區內,他們根本無法通知到自己的親人。實際上,在方嘯云他們中隊里,竟然沒有一個人的親屬到場,整個畢業典禮就只有昆明當地的報紙、名流和軍方參加,未免顯得有點不足。
當幾個畢業成績最好的飛行員駕駛著道格拉斯飛機緩緩滑過跑道準備進行飛行表演時,方嘯云忽然發現不遠的看臺上多了幾個人——那是林徽因、梁思成和他們的孩子,在他們的身邊那個女孩,卻是他這幾個月來念念不忘的胡心枚。
方嘯云連忙從座艙里站起身來,笑著對那邊揮了揮手,大聲叫道:“你們也來了?”
對于空軍來說,今天的畢業典禮只是一個慶典而已,并沒有什么太多的禮節和規矩需要遵守。所以當胡心枚往這邊跑過來的時候,維持次序的衛兵看著她胸口掛著應邀嘉賓的絲帶,只是笑了笑,卻并沒有阻擋。
胡心枚一口氣跑到飛機下面,對座艙里面的方嘯云說道:“我昨天剛從成都來昆明的,聽說你們今天畢業,所以過來看你了。。。”
久別之下,兩人心里忽然都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有很多話要說,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時候。胡心枚笑道:“你這是要做飛行表演吧?我能不能上來試試?”
方嘯云嘆了口氣道:“我也很想和你一起飛。。。可惜,這次沒有讓家屬也參加的安排,你看。。。那混蛋教官盯著這邊看了!”
胡心枚聽到方嘯云說話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當成了家屬,不由得莞爾一笑。這時那邊的美國教官已經開始大聲催促著方嘯云:“你要和這小姐談戀愛,難道就不能另選時間嗎?這些老爺們是來看飛行表演的,不是看你的戀愛電影!”
胡心枚臉紅了紅,對方嘯云說道:“趕緊去吧!”
方嘯云嗯了一聲,這時飛機開車已經有七八分鐘,連螺旋槳和馬達聲都似乎在催著他飛往長空。他正要加油門滑出去,胡心枚忽然說道:“等一等!我給你照一張相!”
說著,她從包里掏出一個照相機,準備讓方嘯云探出身子來照相——這應該是個不錯的畢業典禮紀念,方嘯云也笑著從座艙里站了起來。這時,一個站在不遠處的地勤人員飛快地沖了過來,一把奪過胡心枚手里的相機,怒道:“你想干什么?”
胡心枚愕然道:“應該是我問你,你想干什么才對!快把相機還給我!”
這個地勤人員正是上次和方嘯云談過話的禿鷹兵團飛行少尉陳懷英,只聽他勉強抑制著不快說道:“飛行員執行任務登機前,是不能照相的!”
在世界各國的空軍里面,幾乎都有這種傳說——飛行員在執行任務前照相的話,會給自己帶來厄運,但這種莫名其妙的規矩誰也說不出理由來。方嘯云雖然早就聽過這事,但在他看來,這也就是西方人的洋迷信罷了,難道照相還能把我給照死?
不過現在是他很敬佩的陳懷英說的話,他也只好笑笑,對胡心枚說道:“這是空軍里面的習俗,還是等我回來再照相吧,你在那邊等我!”說完,他駕著這輛老舊的道格拉斯偵察機晃晃悠悠地就開始往前面滑行。
胡心枚白了陳懷英一眼,狠狠地把相機從他手里奪下來,低聲說道:“迷信!”
陳懷英苦笑了一聲,沒有參加過空戰的人,當然會覺得這種規矩很可笑。但等他們真的在那種地獄和天堂瞬間轉換的空戰戰場上經歷一次,他們會明白運氣會是多么的重要,到那時,他們就不會嘲笑這種奇怪的規矩。
不過,那位年輕飛行員說的或許也有道理,命運也許真的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陳懷英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手,經過半年多來的殘酷練習,他克服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終于開始慢慢恢復右手的神經功能,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就可以再次飛在這萬里長空上,親手把那些日本雜種給打下來!想到這里,陳懷英臉上露出一絲淡淡地笑容。(在歸國途中,他們這群華僑在埃及轉機的時候出了飛行事故,他的右手神經挫斷,根本無法正常使用,所以被迫放棄飛行,但陳懷英卻一直不肯放棄,每天都進行大量的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