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余修仿佛被剝奪了五感般，只能體味到一種情感。

　　那就是被黑暗包裹時的空虛孤寂。

　　假如死亡并非一瞬間的事，也不代表一切的終焉。

　　那很可能是一段漫長的，令人窒息且充滿壓抑的時光。

　　而余修此刻正經歷著十分類似的驚悚體驗。

　　然而這種感覺還不是唯一，他還能感受到身體里名為‘生命力’的能量，正在被某種未知的力量牽引抽離。

　　可以想象，當一個人沒有便意的時候，被人從腸道內硬拉扯某些不可名狀物質出來會是怎樣一番感受。

　　余修此刻的感覺，也許比那更詭異十倍。

　　當生命力都可以被量化，足以說明他已油盡燈枯，危險到分秒必爭的臨界點。

　　可……余修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體悟自身的無助以及深深的無力。

　　這個時候的他意識昏沉，連自我的存在都已無法辨析。

　　僅憑知覺尚存，能說明他還算是活著。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迷離之際聽到了一些特別的聲音。

　　那是一段來自遙遠虛空不斷重復的呼喚。

　　那聲音悠長而飄渺，仿佛在期盼著迷途旅人的回歸，希冀著無法預期的重逢。

　　恍惚間，余修好似看到一點微光自無邊的黑暗中亮起。

　　那柔和的光亮穿透了死寂的虛空，也讓余修昏沉的意志恢復少許。

　　……阿修……阿修……余修！

　　那呼喚聲熟悉且親切，好似余修生命中無比重要的某人。

　　這讓處于懵懂狀態的余修無意識的伸出手臂，想要響應那直達靈魂深處的期盼。

　　而后，十分突兀的。

　　余修從茫然中清醒，他驚覺自己正處于高空中，正不斷經受著急速下墜的失重感。

　　僅僅一瞬間，他就完成了從虛空墜落，到超加速著陸的全過程。

　　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已經躺倒在一處陌生宅院的門口。

　　而剛剛經歷的那一切，都仿佛夢幻般不可思議。

　　“我這是……還活著？”

　　余修一臉懵懂的躺在地上，完全無法理解之前那離奇的經歷。

　　他微微起身扶住額頭，感覺腦海里很是混亂，一種無力感伴隨著他。

　　不過眼下并沒有太多時間給余修茫然，因為他睜眼時看到的世界已然不同。

　　余修身處一座歐式庭院門口，院落內寬敞的布局充滿著陌生的異域格調。

　　兩排并列的花壇分列兩側，只是花壇中綠植凋零，已無生機。

　　再遠的地方被灰霧隔絕，看不真切。

　　而周圍的院墻，以及余修身處的門廊卻有著明顯的中式磚瓦風格。

　　再加上門廊上略顯荒誕怪異的獸紋裝飾，這一切都在提醒著余修，他已經來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抬頭望天，能看到頭頂宛若實質的灰色霧霾，常年不散的濃重霧氣使得這里連白天黑夜都難以分辨。

　　而無論是院落內還是門廊之外的街道，都充斥著這種灰色的霧氣，使得整個場景都仿若夢境般詭異迷離。

　　“這里是……哪兒？”

　　余修還在詫異剛剛那種從高空急速墜落的感覺，那明顯會致人死地的摔落竟只讓他感到輕微痛感。

　　比起摔在地上，倒更像是隔著一層棉花，有痛感但并不強烈，這更讓余修懷疑身處環境的真實性。

　　“我這難道是穿越了么？”

　　近幾年網絡小說雖是剛剛興起，不過一些穿越重生的概念也有所提及，余修作為新生代的青少年，對此有所了解也很正常。

　　“誒？我的衣服怎么也……？”

　　余修低頭時驚訝的發現，他身上那套校服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洗的發白的棉布長襯，肩膀和手臂上還穿戴著皮革制成的肩甲護腕，下身是黑灰色的褲子，褲腿上也有一副相同材質的護膝。

　　而他此刻穿的鞋子，也由原本的白色運動鞋變成了一雙防水性能優越的深色運動款長靴。

　　這身衣服給余修的感覺，和他玩過的很多角色扮演游戲里的冒險者很類似。

　　“不會真的穿越了吧？”余修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自己的面部輪廓似乎沒什么改變，頭發的長度顏色也和原本一樣，“好像也沒什么不同嘛。”

　　余修打量起周圍的環境，待得久了，一股腐朽破敗的味道令他稍稍皺眉。

　　“還是說我其實已經死掉了，這里其實是陰間之類的地方？那……會有鬼差什么的來抓我嗎？”余修看著眼前的宅院，這種身處陌生環境的情況并未讓他感覺緊張，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或許他的骨子里也有些不安分的基因，一貫的冷淡也只是他在人前戴起的面具。

　　但當余修望著眼前的宅院時，總有種奇怪的錯覺。

　　就仿佛周圍那些陰暗的角落里潛藏著什么危險的東西，會等他大意的時候突然竄出。

　　而院落外的街道上，那些霧氣彌漫的更深處，也好似有未知的存在在窺視他。

　　寂靜的宅院周圍時不時傳來疑似野獸的呼吸聲，窸窸窣窣般的呢喃，以及若有似無的笑聲。

　　而當他凝神傾聽時，那一切聲音又仿佛不曾存在過，僅僅是他在幻聽而已。

　　“呃……有些過分了吧。”余修額頭滑落一滴冷汗，他雖不怎么害怕鬼怪，可身處這樣的環境時，難免會產生一些負面情緒。

　　而且余修的精神狀態還不太穩定，身體也有些怪異的虛弱感，他獨自身處在這陌生的環境里，確實會有些忐忑。

　　余修試著站起，身體上似乎一切正常，除了虛弱感之外其它都好，車禍造成的傷害好像并未帶到這里。

　　但余修還是有些不安，他原地觀望了一陣后決定先進院子看看。

　　對比外面霧氣彌漫的街道，宅院里明顯更安全一些，至少目前是這樣。

　　于是余修懷著忐忑的心情邁步走進宅院。

　　余修心想……反正他也算死過一回的人了，就算這里真的是陰曹地府，他也沒什么害怕的必要，大不了再來一次就是。

　　“嗯？”

　　可沒走上幾步，余修就聽到不遠處的陰暗轉角傳來了奇怪的響動。

　　呲……呲……

　　那聲音像是什么東西在地上緩慢拖動的聲音。

　　“有誰……在那兒嗎？”

　　這回的聲音很是真切，余修確認不是他的幻覺。

　　于是他下意識的停住腳步，想要看清灰霧里的情形。

　　呲……呲……呲……

　　結果在他駐足觀望的時候，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發現了余修，拖動的聲音也稍稍加快了幾分。

　　而后，一道模糊的人影自院落一角緩緩出現。

　　余修出于謹慎沒有上前，可心底里那股不好的預感也越發強烈。

　　當對方的身影自灰霧中逐漸清晰，他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形生物。

　　“啊咧？”在看清對方的外貌以后，余修整個人呆住了。

　　眼前那生物根本不像是人類，更像是一具直立起來的干尸。

　　深陷的眼窩，裸漏的牙床，干癟的皮膚，再加上一身破衣爛衫，像極了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喪尸。

　　但比起一般的喪尸，它的手里不僅提拉著一把斷劍，身上更是纏繞著幾分生人勿近的不詳氣息。

　　任誰看到這樣一位仁兄出現在眼前都知道情況不對，更何況正隨時準備撤退的余修。

　　只是余修此刻身體虛弱，再加上精神不太穩定，腳下一個趔趄，竟被身后的石階絆倒，一下子仰倒在地。

　　而對面那喪尸怪物也沒客氣，看準這好機會，直接順勢撲了上來。

　　手中斷劍高舉對準余修就當頭砸下，完全不給余修活路的架勢。

　　幸好在千鈞一發之際，余修微微的偏過腦袋，才勉強在這致命攻擊下存活。

　　“咚！”

　　斷劍砸在余修的腦側，直接砸裂大半石板。

　　碎石紛飛，可見這一下用的力道有多狠，要是砸中余修，那結果可想而知。

　　而緊接著，沒給余修喘息的時間，怪物撲上來的身體就壓住了余修，十分瘋狂的張嘴就打算撕咬。

　　二者距離極盡，余修甚至能看清對方干癟皮膚下壞死的肌肉纖維。

　　“靠靠靠！”

　　這個時候余修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有效的反擊手段，只能依靠本能行事。

　　一只手臂抬起，抵住對方的下顎，另一只手胡亂的抓向四周，剛好抓住一塊碎裂的石板。

　　余修也沒猶豫，直接抄起石板，并將尖端處砸向那喪尸怪物的太陽穴。

　　雖然對方這模樣未必還有穴道的說法，額角也不見得是致命弱點，可此刻危急關頭，余修也顧不了那許多。

　　“砰！”的一聲脆響，余修隱約聽到了額骨碎裂的聲音，可見他這一下使得力氣有多大。

　　而那趴在他身上的怪物也很配合，直接朝著一邊栽倒，掙扎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余修倒在那兒，大口地喘息著。

　　剛剛搏命那會兒，他真的是把最后一點力氣都耗盡了。

　　若非一旁剛好被斷劍砸裂了一塊石板，這兔起鶻落間勝負還未可知。

　　余修差點就糟了重了。

　　僥幸逃得一命后，余修的精神難免就松懈了幾分。

　　自然也就沒注意到，身旁那怪物的尸體上緩緩升騰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灰黑色氣體。

　　而那怪物的尸體也在這氣體離身后，身形以右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了下去。

　　當然，余修并沒看到這一幕。

　　等他覺察到情況不對，那些灰黑色的游離之氣已經猛地朝他沖了過來，并在他完全做不出反應的情況下，鉆進了他的身體里。

　　同時，一股陌生的意識直竄入余修大腦。

　　余修只感覺腦袋里‘嗡’的一下，無數雜亂無章的記憶，破碎無序的畫面信息就充斥了他的大腦。

　　大段大段的記憶畫面像是閃回一般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余修根本來不及思考，本就精神狀態不佳的他，就因為這混亂訊息的沖擊而失去意識，再次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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