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給我們留下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1月2日(六)
每當傅銘宇走在通往益民堂路徑的時候,不免總會想起李家藤故事里李明義當年走過的那條路,眼前到處林立的高樓早已物是人非,難以想象李明義最后探望那家母女所在的樣子。但是這里的人文氣候,地貌疆域總體概況一如史來未變;海連灣人們對曾經的恥辱和親人的懷戀一如既往耿耿于心;對未來的憧憬求索一如初心努力不輟,亦或說一切都是為了生活。
那天,李明義在走出利民堂對扇雙開棕紅色油松木門的時候,特意回頭朝廳堂里看了看。早晨起來還沒有看見加藤美子的影子,她果然默默地坐在南窗下每天慣常的位置。穿著一件白色跟利民堂制服款式相近的褂子,低著頭捧著一本古典書籍正看得專心,黑黝黝的頭發順著奶白的脖頸垂到肩膀。自從她來到利民堂,除了臥房,那個以前老東家為李明義安置讀書的位置竟成了她的專座,像她從不打擾任何人一樣也沒有任何人去打擾她,她知道這里除了少東家沒有任何人喜歡她,少東家的喜歡也只是同情,這樣的想法在她心里有些可笑,作為侵略者還要受到被侵略人的同情是什么道理。
盡管在加藤美子身上李明義頗費了不少口舌,但僅憑他一個人口里噴出的唾沫星子把所有人心里燃燒的憤怒壓服下去是不可能的。“軟弱有時就是別人眼里的肥肉,沒完沒了的指控倭寇的殘忍是不會讓他們手下留情的。沒有倭寇的入侵,有的是侵略者覬覦著對弱者下手的機會。治病救人是醫家祖訓,利民堂是為病人醫患除疾的,好人壞人不是醫者來評判的,何況在尚不能充分知悉別人思想品德行為做派的時候怎么就好妄下斷言。”盡管人們咂摸少東家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但在嚴峻的形勢下,僅憑一人之詞就讓所有人都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這件事上,一向表現老成穩重的馬立勇的話使人們重新思考起來(那時在人們心里認為馬立勇做事遠比李明義牢靠得多)。“該大度的時候大度做出的仁義總比不該苛刻的時候苛刻得到的仇恨對咱們更有利。”馬立勇當時絕不會想到,加藤美子留在利民堂對利民堂為革命事業做貢獻起到極大掩護作用。
李明義臨走出門,向迎門北向藥櫥旁邊的老伙計看了看,正在用閘刀把黃連切成碎片,接著再用石碾碾成粉齏。老伙計專心一意做活的樣子從不抬頭向加藤美子看上一眼,好像這里沒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
天灰蒙蒙的,有氣無力的刮著輕輕的風,裹挾著淡淡的海水的腥味,掀動道路兩旁浮著一層塵土的樹葉無精打采顫顫抖動著。李明義心里也跟著悲戚戚的。他正走在去看望的那家病倒的母女的路上。男人出去好多天了,說是出去干活賺錢買點充饑的口糧,且不說能不能賺到錢,即使有錢在手,哪里又能買到糧食。女人原本是一副姣好的面容被饑餓折磨得失去了年輕人該有的榮光,四五歲的姑娘躺在凹凸冰涼的炕上發著高燒。“孩子他爹出去半個多月了沒有一點兒回響,八成是出事了,誰知是被抓了勞工還是遇到別的事兒。”李明義從那女人的口氣里知道別的事兒是已經死了。“我早就說過,別出去,到處都是狗腿子,出去沒準就是死,不如在家死在一起心里還踏實。”李明義心里想著,嘴里默默地念著,“什么世道?”
“少東家。”李明義循著聲音回頭看去的時候,只見那個孩子手里拿著一個白布袋子正朝自己的方向邊跑邊喊,李明義停下腳步,心里默默責怪,“到底是個孩子,大白天拿著布袋在街上亂跑,被撞見搶去不說,傳到倭寇那里自己掉腦袋事小,給利民堂惹來麻煩可不是玩的。”
“少東家。你忘了帶米袋。”那孩子把布袋遞給李明義邊說邊注視著他的表情,李明義本想說他幾句,看他肆臉淌汗的樣子又有些說不出口。
“快回去吧,沒事別出來亂跑。”李明義輕輕撫摸了一下那孩子黝黑的腦袋瓜。叮囑了一句。其實他并沒有忘記任何,前天去的時候,給她們帶去了一袋米,熬粥估計還能維持幾天。只是那孩子問起的時候,李明義說到那個四五歲的女娃娃有多可憐。只因他家里也有一個跟那女孩年齡相仿的妹妹,擔心自己的妹妹也跟那女孩一樣的處境,就牢牢記在心里。看到李明義出門,想都沒想偷偷拿起裝好的米袋就追了出去。
此等粳米是冬寒夏暖日月積溫充足黑土厚養的獨產,粒粒如玉晶瑩剔透,口感清香入髓,自古是御供極品,不用說更是侵略者搶奪最重要的物資,此等上品豈能讓倭寇肥美,利民堂伙計下去采購藥材的時候高價買回不少。
李明義一邊朝前走去,一邊像解析幾何疑難一樣心里思考著一個又一個謎團,“該作出決定了,像馬立勇一樣去投身革命,那樣即使犧牲了,也不枉僅有一次的生命。
李明義遠遠的看到兩個倭人后背背著長槍東倒西歪的迎面朝自己走了過來,下意識的跟所有人遇到相同狀況一樣躲得遠遠的。盡管他遇見鬼子遠遠地躲開了,心里卻在想著要是把鬼子的槍給奪過來,神不知鬼不覺免費送給他們每人一顆槍子,這輩子算是做了一件再光榮不過的事兒。幾天前,馬立勇回來的時候,偷偷地帶回一支跟他們一樣的槍,教給他怎樣打開保險,怎樣瞄準,說這種槍雖然坐力很大,威力也夠讓人震驚的,李明義看著黑黑錚亮的槍筒把熱乎的臉蛋緊緊地貼在上面,這才是真正硬手的家伙,手里的殺豬刀磨得再快又頂啥用,還沒靠近就被一槍子撂倒在地上。他早就想嘗試打槍的滋味該有多豪氣。馬立勇說,子彈太珍貴了,每顆子彈都要用一個鬼子的命來換,要不就滿足自己眼紅的欲望,鬼子的命不是那么輕易就解決的,子彈更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李明義聽出了他話里另有含義。李明義心里想著把眼前兩個鬼子打死了,海連灣會引起多大轟動,接著他便從馬立勇的話里想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如果倭寇找不到殺害的真兇,不知又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被葬送。他心里胡亂的想著,唯獨沒想到鬼子會不會朝他開槍,畢竟在海連灣鬼子隨便把人打死的事兒屢見不鮮,更沒想到徹底改變他命運的危險已經悄悄地向他靠近。
***
生命在宇宙的時光隧道里不過是瞬間的塵埃,猶如宇航員太空眼里看到的地球不過小小的藍色圓球。更別說不足一提的凡人小事。什么是興旺?什么是衰敗?乃至于什么是戰爭?什么是和平?不過是有人逞強好勝貪圖一時逍遙,卻犯下不可饒恕的罪惡,留下萬代的罵名。如果沒有文字留下記憶,一切很快就會被茫漫的荒草,林茂的樹木給埋沒。
人的頭腦記性再好,如果沒有文字的佑助,一切都止于虛無。再好的記性哪里能把一生一世幾生幾世的事都記下來。時間的車輪周而復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運轉著,表面看去啥也沒變,最耐不住磨損的莫過于生命,莫道新生還尚早,年輕故人皆以老。何況隨著歲月浮塵多少當初傷痛欲絕的事也漸次淡化,漸次了之于無。李明義愛把心里要說的話動筆寫下來并非源于喜好的習慣,是孤獨寂寞的時候向自己的良心表白自己之所以走到眼前的境地絕不是避世求安心里的告慰。至于有沒有人會不會理解似乎并不重要,只求自我心理的解脫。一摞摞的筆記作為最后的遺產到了李家藤的手里,竟成了父親言明未了心志的遺憾。李家藤延續了李明義的習慣。沒事的時候也總愛動筆把心里要說的話留在紙上。年長日久竟成了對曾經過往珍貴的回憶。父親遺留下來的原稿成了永遠的珍藏,值得啟示的言詞抄錄下來留在身邊隨時翻看,有時邊看邊念,遇到難解的問題還提出來,神態竟像其父依然活在身邊,跟他暗語交流。雖說活了幾十年,竟像連帶著父親那一輩一起過來的。跟傅銘宇相處雖說時日尚淺,卻以誠相待。最后連自己的一個手抄本也饋贈給了他留作紀念。這樣心里就像了卻父親雖說離開了海連灣,心里又像跟那里接上了軌一樣釋然。
在李家藤手抄本里,傅銘宇看到,多年以后,世界早已是另一種樣子,但李明義的心并沒有因為離開海連灣對那里的懷戀而減少關注,有這樣的一段文字竟是他留下牢靠的記憶。
九州歸一統,六合始稱皇。
漢家傳代久,高祖祭劉邦。
三國分漢室,逐鹿爭帝王。
南北大分裂,司馬起禍殤。
皇權易更替,民命甚遭殃。
萬國朝李唐,天寶人多亡。
五代十國亂,悲慘史昭彰。
宋人享太平,塞外侵邊疆。
元人善征伐,治國卻無方。
和親割地斷,朱明氣節壯。
康乾雖盛世,末代盡敗光。
翻遍歷代史,苦難皆尋常。
誰能愛民情,唯有共產黨。
沁園春六花,蹁躚紅太陽。
***
在李明義的記錄里盡管大多筆墨在記述別離感遇,一切皆因那件耿耿于懷悔又不悔之事破斷人生,所費筆墨也略盡其詳。接下來的事是這樣的。
當我走出那家母女破敗不堪窩棚的時候,急速跳動的心預感到某種不安,就連迎來的空氣都帶著一股血腥的氣味,以至于使我心跳也跟著無端的加速。盡管以前有人把死尸偷偷拖到利民堂門前,但那早已死去多時的尸體見不到一滴新鮮的血液,只有無盡的散發著惡臭,跟透過塵埃帶有仇怨的血腥氣味完全不同。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我心里想著,腳下的步子也跟著快了,以至于跑了起來。
當我沖進利民堂正門的時候,那個家伙眼看就要成功了,哪怕我不是趁著年輕快跑,稍稍放慢一點兒速度就是另一種結果。
不知是哪里來的智勇,我果斷的抄起扔在地上的長槍,扣動扳機朝著那個一臉猥瑣正在撕扯加藤美子家伙的太陽穴打去,沒想到再兇狠的惡徒也經不住正中要害利器的擊穿,那家伙應聲倒了下去。這一聲槍響過后徹底靜了下來。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好好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個家伙倒下了。加藤美子哆哆嗦嗦地爬了起來,驚慌失措中還知道用手緊緊捂著被扯亂的胸衣。
怎么回事?不用問了,一眼都明白了。
“還不快回到你的房間去,這里哪是你呆的地方?”我的話原本是讓她趕快離開滿是血腥的場面,卻忽略了這血腥的場面是她親身經歷過的,亦或是因她而發生的。聽了我的話,加藤美子跌跌撞撞近乎于爬朝著樓上去了。
此時有人剛要邁進利民堂的廳堂,一下見到眼前的場景,就嚇得“嗎呀呀”跑掉了。此時,利民堂的廳堂躺著五個人,只有一個我是活著的,站在不斷流淌的血液正在浸漫我家做的布鞋,另一個半死的已經回到樓上,不知多久才能恢復正常人的心神感知。這是我我平生第一次打槍,沒想到準頭竟那么好,一舉命中那家伙的太陽穴。那家伙就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兩個醉酒倭寇中個子稍高的。另外倒在地上的三個人是老伙計跟兩個年輕的伙計,就是那兩個孩子,已經死了,躺在他們旁邊的是那個矮個子倭寇。
事情發生到結束不過十幾分鐘,但要說清整個過程卻要等了好久。只有等加藤美子心神安定下來才能說得清。盡管加藤美子神情稍稍安定但在講述事情經過的時候依猶心驚膽戰仿佛隨時都有人破門而入對她辱褻的樣子。
我正在安心的看著書,老伙計正在安心的碾著藥。如果沒有任何的干擾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誰知別有異常的“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陣劇烈的心跳。看清了進來的是兩個歪扭著衣裝背著長槍的醉酒的大兵,至于進來的目的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在他們的眼里,海連灣除了侵略軍司令部,沒有他們不能踹門闖入的。當然,他們也曾聽說,這里有一家中藥堂也是不能隨意進出打砸搶燒的,也只是頭腦清醒時才能顧忌的,醉得東倒西歪哪里還能想到規矩那等事。
“滾出去!”我怒聲喝道。也許憑著這一句漢話他們斷定我也一定是海連灣人,更加無所顧忌了。這一喊倒提醒他們朝著我過來了。滿嘴臭烘烘的酒氣都要噴到我的臉上。眼看就要吃虧了,我大聲地喊起了“救命”。我知道老伙計就在旁邊做活。開始老伙計就像沒有發生任何一樣用力的碾著黃連。少東家又出診去了,我在這里眼看就要被糟蹋了。本能不停地喊著“救命”,希望其他伙計聽到趕過來。加藤美子每一說到“老伙計”的時候總要停頓一下,眼神帶著一股無可敬仰的情態。
“啪”的一聲,就像力不可支的孩子抱著一個熟透的大西瓜摔在上引發的震驚一樣,那個個子稍矮的家伙順勢倒在了地上,老伙計拿出最大的力氣舉著藥碾的石磙子像砸在竄進家院的野獸一樣毫不手軟,被砸的倭寇趴下了,另一個倭寇也一時被嚇住了,趕快躲到一邊,去找放在旁邊的長槍。如果老伙計若不是被仇恨蒙渾了頭腦咂倒了這個,接著就砸另一個,結局會是另一個樣子。在老伙計盯著一個沒命狠砸的時候,另一個家伙舉起了手里的快搶打中了老伙計的胸膛,聽到槍響,看老伙計倒下了,那兩個孩子先后跑了過來,兩聲槍響那兩個孩子也沒了動靜。以往的習慣只要舉槍放到幾個就再也沒有敢反抗的,那個家伙沒啥顧慮了,扔掉了手里的槍,又朝著我過來撕扯。先是狠狠打了我兩個耳光,這也是慣用的手段,先把人打怕了,打老實了,接下來想怎樣就怎樣。我也不知道少東家啥時回來的,只聽到槍響那個家伙倒在了地上,我緊緊地抱著少東家再也不敢松開。
李明義忘不了那張因熟悉平時不曾在意過一臉愁的面孔,最后卻給人留下跟以往全然不同無比開心的樣子。
老伙計手里緊握著藥碾的石磙上沾滿了紅紅的白白的,臉上也濺滿了跟石磙一樣的東西。使人最不能忘記的,老伙計嘴角居然掛著一絲高興的微笑,沒有人們想象中任何恐懼跟憤怒。在他不知道會被打死的那一刻,一定開心的想到自己終于砸碎了一個倭寇的腦袋,確認他再也不能逞兇作惡了,也算盡其所能為那些屈死的魂靈報了仇,至于自己會不會死,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連自己也不相信居然做了一回勇敢的男人。那兩個孩子壓在那個被老伙計砸死的臉朝下躺著倭寇身上,緊緊地抓著他的衣領,似乎害怕他翻身起來反抗。他們的反抗盡管顯得不夠成熟,但是在老伙計遭到倭寇威脅的時候是不能不出手的,他們似乎在用自己的實際向人們忠告,那些成熟思考下明哲保身的隱忍在他們的勇敢面前都是懦弱的表現。事實不知有多少毫無反抗的生命已經慘死在魔鬼的屠刀下,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或多或少使魔鬼的肆無忌憚得到震懾。
正因為從老伙計的臉上看到了微笑,李明義心里原有的悲傷跟痛苦竟幻化成一種少有的敬意跟暢快,于是寫下,“空自悲嘆枉自多,年華虛度不可活。緇塵老去添遺恨,一腔肝膽照昆侖。”算作是為老伙計不可公開的挽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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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富麗堂皇仿古建筑的益民堂早已不見那時的樣子了,盡管用現代人的眼光看李明義那時憑記憶,對利民堂土木結構二樓建筑作出的畫圖早已顯得老舊古氣,不過,當時在海連灣即使算不上少有醒目的建筑,絕對稱得上人們心里最熟悉最喜愛的名號。那時以柁架為分割二樓間隔出足夠三四十人居住的房間,并非利民堂伙計多的緣故,多是為那些路遠病重的患者留作臨時居住的寓所,全沒有現代意義的病房一說,單純是為那些需要的人提供方便。在人們因為腳程遙遠遇到勞累跟饑餓不得不向過路人家祈求一食一宿的幫助,在得到好客人家熱情款待的同時,還會送上幾句,人生路遠,誰還不會遇到馬高鐙短的時候,出門在外誰還帶著鍋灶,好賴飯管你吃飽,只要不嫌棄就好民風淳樸的年代里。利民堂從未想到過從病人或者客人身上收費賺錢的打算。有的患者在康復后離開后還心存憶念。除了恰到好處的藥物還有親如家人周到的照料,再加上這里冬暖夏涼的氣候,都是對患者病情康復起到有益的輔助作用。利民堂好善樂施的名聲也隨著醫德醫道由此越傳越遠。
利民堂二樓東側是由兩個房間連在一起的除了一樓廳堂最大的屋子,如今掛在益民堂迎門正廳的那副《山人靈草圖》,那時是掛在那個房間北墻中央唯一的裝飾。盡管幾經翻新重建,總體布局依然沒有多大改變。利民堂歷代東家之所以把辦公起居的房間選定在那里,不完全因為采光通風是最好的緣故,主要因為是東側的最高處。在人們處處拿迷信說話的年代,這種布局實則跟儒家禮儀提倡的尊卑長幼賓主座次是一脈相承的。原本是禮學的范疇,總被人拉進風水的意念使其成為正統。
房間除了延用近百年的紫紅檀木八仙桌跟太師椅,再就是一樣古舊的木制書櫥。非但李明義從小由此受教記憶深刻,每一個利民堂的李家后代都在此受到掌家人的嚴訓管教長大。這里成了李家對犯了錯誤的子孫后代不孝懲戒的課堂。不乏李家那些不太懂事的子孫對此多有幾分恐懼的膽怯。盡管利民堂的祖訓要寬待每一個伙計,卻毫不妨礙伙計們對此多加幾分謹慎的心里,生恐驚擾里面老東家的靜心思考。利民堂的每一位掌家人不僅受到祖輩高超醫術的真傳,還要熟讀各種中醫經典。因此不能不提到李明義的父親,利民堂傳到他這一輩,或者說利民堂的膽子壓在他的身上正趕上歷史變革的時代,如果說以前誰接過利民堂掌家的權力,還能附加榮耀的光環。到了李明義父親這一輩只有難以負重的擔子,弄不好利民堂隨時會出現徹底消亡,誰都知道并非完全經營不善所導致。倒是他非同尋常的經營策略在風雨飄搖的年代使幾經搖搖欲塌還是完好的傳承下去,要不就不會有今天的益民堂。人們眼里看到的只是虛幻的榮光,卻不深知撐起榮光的背后付出的智慧跟努力。利民堂像大海飄搖的小舟又幾曾經歷風浪暗礁,只是被以往的掌家人悄無聲息的避開,以至人們睡夢覺得一路過來順風順水。
到了李明義父親掌家的時候,意識觀念徹底的發生了改變,并不把祖輩流傳下來的醫術看得多么神秘。在他的意識里,人跟其他動物都是自然孕育的物種,用自然生成的草木去養護調節治愈身體的疾患同樣是遵循自然生存法則的天理。如同饑餓寒冷需要谷物衣服來充饑保暖一樣,同時可以把饑餓寒冷視作最容易患上和治愈的疾病。在他的意識里,醫者就像鏟除地里稗莠利于莊稼生長的農夫利益于人更好的活著,為此何不讓更多的人得到利益。古代醫學經典之所以流傳于世,是為了使更多的后人減少疾病帶來禍殃,只有讓更多的人掌握理解中醫醫道才不算對老祖宗醫學妙術秉承傳揚。醫圣先賢留下的醫學典著還不是為了造福萬代。因此利民堂除了老東家,幾乎所有掌柜的甚至年歲大的伙計都比別的醫館醫者的手藝高。因此利民堂的老東家平時是不輕易給人診病的。更多的時間深諳古代醫學深奧的要典,把深奧變成通俗以便廣泛流傳。
在李明義的筆記里有一段從他父親的藥方摘錄的話,“饑寒豈非病,溫飽療即安。辛苦四時節,只為盤中餐。世顏敬富貴,衣食由來難。樹茂根深土,何來貧與賤?松柏尚高潔,人心何為殘?憂患在人先,古賢范仲淹。”接著便算是釋解,“醫者油枯燭燼深學于星夜,猶如農夫烈日驕陽辛耕于隴畝。彎腰躬背汗濕壤土飽暖世人衣食之安,塵埃不染寒暑不侵豈有名利赫赫。四時不誤勤耕苦,衣食無憂民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