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薄荷與碘伏

　　五月的籃球場蒸騰著塑膠氣味，顧明遠抬手擦汗時，腕表在陽光下折射出冰棱般的碎光。他后頸的黑發被汗水浸成深色，白色護腕邊緣露出半截淡青血管。林梨抱著礦泉水縮在觀眾席角落，目光追隨著他球衣下起伏的肩胛骨，像追蹤某種振翅欲飛的白鳥。

　　“小心！“

　　金屬籃筐突然發出刺耳呻吟，顧明遠落地時踩到滾動的可樂罐。林梨看見他右膝在粗糲地面擦出猙獰血痕，紅色13號球衣像片飄落的楓葉。她沖下臺階時，帆布鞋帶散成亂麻。

　　醫務室消毒水味裹著薄荷氣息，顧明遠仰躺在白簾后，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林梨捏著棉簽的手懸在半空——他運動褲卷到膝蓋上方，肌肉線條延伸進陰影里，傷口滲出的血珠正順著小腿滑落。

　　“要消毒了。“校醫掀開簾子時，林梨才發現自己攥著他護腕的手忘了松開。碘伏觸及傷口的瞬間，顧明遠突然抓住她校服衣角，指尖溫度穿透兩層棉布。

　　窗外蟬鳴突然喧囂，林梨看見他鎖骨上未干的汗珠滾進衣領。他枕邊攤開的《線性代數》里夾著張糖紙，正是昨天那枚波子汽水糖的玻璃紙。

　　---

　　第二節銀河放映廳

　　蘇晴撞開寢室門的瞬間，懷里的《國家地理》雜志撒成彩虹瀑布。她淺栗色的波浪卷發沾著丙烯顏料，oversize牛仔外套滑落半邊，露出鎖骨處未擦凈的梵高星空紋身貼。

　　“梨子！“她晃著藍光碟撲到上鋪，“那個轉學生程浩居然有未刪減版《星際穿越》！“

　　林梨摘下耳機時，掌心的創可貼被扯落一半。蘇晴突然湊近她耳尖：“你身上有薄荷混著血的味道，像...“她狐貍眼忽然瞇起，“像剛去過醫務室？“

　　深夜十一點，程浩推了推滑落的黑框眼鏡出現在女寢樓下。他衛衣兜帽里探出半個柴犬玩偶的腦袋，帆布鞋上濺滿顏料斑點，左耳三枚銀質星球耳釘在月光下流轉微光。

　　“放映機我改造過，“他調試投影儀時露出小臂內側的星座紋身，雀斑隨笑容在鼻梁聚成星群，“能還原70%IMAX效果。“

　　當五維空間在寢室墻面展開時，蘇晴突然抓住林梨手腕。顫抖的激光筆光圈停在水管某處——程浩的藍光碟封套內側，用熒光筆寫著“SS-13“，正是她追更三年的神秘畫手簽名。

　　---

　　第三節疼痛守恒定律

　　顧明遠拄拐經過高二（3）班時，正撞見林梨踮腳往儲物柜頂層塞便當盒。她馬尾辮發梢掃過脖頸，露出后頸三顆連成直角的小痣。儲物柜突然傾塌的瞬間，他扔掉拐杖撲過去，石膏撞在鐵柜上發出悶響。

　　“你是拋物線函數嗎？“他背靠走廊墻壁喘氣，右腿石膏裂開細紋，“總在危險曲率點出現。“

　　林梨扶著他胳膊的手陡然收緊。他今天換了灰色高領毛衣，后頸碎發掃著衣領，身上消毒水味混著某種冷杉氣息的止疼貼。當她視線落在他滲血的膝蓋繃帶時，突然發現他左耳垂有枚極小的耳洞，殘留著淡金色的愈合痕跡。

　　晚自習下課鈴驚飛一群白鴿，顧明遠忽然從書包抽出本筆記。深藍封皮燙著燙金莫比烏斯環，扉頁標注著拉格朗日定理的九種解法。

　　“醫藥費。“他將筆記塞進她懷里，指腹擦過她手背的創可貼邊緣，“用這個抵。“

　　林梨在圖書館翻開筆記時，一枚糖紙書簽滑落。波子汽水糖的玻璃紙上，用微雕技術刻著余弦函數圖像——正是他們初遇時那道題的解題圖。

　　---

　　第四節暗物質繪畫

　　美術教室的松節油氣味里，蘇晴盯著程浩衛衣帽檐下的后頸。他彎腰調試數位板時，露出一截黑色頸繩，末端墜著的鈦合金牌刻著“SS-13“編號。

　　“你聽說過蟲洞繪畫法嗎？“程浩突然轉頭，鼻尖雀斑在夕陽下像撒落的金粉。他手指劃過她未完成的星空畫，“比如用普魯士藍混合疼痛...“畫筆突然戳到蘇晴手背，鈷藍顏料在她虎口暈開銀河。

　　程浩抓過她手腕要沖洗時，蘇晴看見他鎖骨處露出半枚紋身——正是她三年前發在社交平臺的原創星云圖。水花濺濕他挽起的褲腳，露出腳踝處縫合疤痕組成的獵戶座輪廓。

　　“你這傷...“

　　“車禍。“他關掉水龍頭時，水滴順著耳釘墜落，“不過因此發現二維疼痛可以轉化為三維藝術。“

　　當晚蘇晴在畫室通宵，撕碎的草稿紙堆成星云。黎明時分她掀開畫布，程浩蜷縮在沙發上熟睡，睫毛在眼下投出星軌陰影，掌心的顏料盤凝固著昨夜調制的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