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我,又去揾我對家,黎婉笙小姐,這話在我這兒,行不通的。”蔣宗廷將文件扔上茶幾,端起咖啡,慢條斯理地啜飲一口,擺明了是不信黎婉笙的話。
黎婉笙的大腦飛速運轉。
“鐘意蔣生是假話,可只想當個秘書是真話。”
“我與蔣少并無關系,他只是給我安排了一個在蔣先生身邊工作的機會而已,我也只想當個簡單的秘書,蔣先生不能就這樣絕對地認為我是預謀的,不能就這么否認我,您應該要給我一個機會?”
“……”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圓溜溜的杏眼硬是擠出來兩三滴淚,星星點點的,懸掛在眼睫毛上,一眨一眨,低著頭去看面前的蔣宗廷,淚珠在燈光的照射下,格外晶瑩剔透。
蔣宗廷冷不丁地開口:“為什么?”
兩人對視一眼。
黎婉笙被蔣宗廷的話給問住了,一時語塞,說不出原因來,只好佯裝被拒絕的哀怨,低垂眼眉,宛如一朵在風中凌亂飄蕩的小白花。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蔣宗廷還是沒開口。
黎婉笙抿了抿唇,抬手拭淚的同時,眼睛偷瞄,發現蔣宗廷在自顧自地喝咖啡。
先是真情表白,再是流露低落,但凡換個普通的男人來受這么兩招,早就忍不住上前擁著美人慢慢安慰了。
可蔣宗廷好似看透她表面之下的那七八分的假意,既不接招,又不放招。
就當她以為要另換一套策略的時候,蔣宗廷忽而抬頭開口:“黎秘書有沒有看過《倚天屠龍記》?”
黎婉笙一怔,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話題轉變之快使得她忘記掩飾自己的表情。
金庸大師的名作,自然有看。
蔣宗廷放下杯子,猛然起身,頂著頭頂的水晶吊燈,落下了一大片陰影,一米八幾的個子壓倒性的制約著她。
偌大的客廳,仿佛只留余一平方米給他們兩個人站立著,逼仄的空間,顯得格外局促,也使得黎婉笙越發不安。
他低頭彎腰,越湊越近。
一呼一吸之間,男人熱烈的氣息撲面而來,輕拂過白皙的臉頰,頓時染上了兩朵紅云。
黎婉笙招架不住這么強勢的貼近,卻要伸手推開,又怕這一行為與自己剛剛說的話相違背,兩只手攥緊了又松開。
人在慌亂時,眨眼的頻率會不由自主地加快,于是乎,淚珠從長扇似的眼睫毛緩緩滑落,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水痕,別具一番美感。
兩人之間相隔只剩幾厘米,堪堪快要碰上時,黎婉笙見蔣宗廷還沒有要停下的打算,下意識將頭轉向一側,抬腳就想往后退一步。
可身后的沙發限制了她的行動,反而使得她險些被絆倒,手忙腳亂地把住扶手,穩定身軀。
發尾在空中隨意蕩漾飄動,猶如順著風向來回舞動的樹梢,輕飄飄地劃過男人的胸口,幾縷細發調皮地溜進浴袍里。
下一刻,蔣宗廷緊貼住她的耳旁。
面前的人低聲慢語,好似男巫在蠱惑人心,“越系好靚嘅女人,越會騙人。”
黎婉笙緩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干笑幾聲,“蔣生,講乜,我聽唔明?”
一口不生不熟的粵語伴隨著吳儂軟語的腔調。
“聽不聽得懂沒有關系,重要的是黎秘書……你是不是。”
狼鷹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黎婉笙的臉上,細細打量著她的表情。
黎婉笙腦中雜亂無序,一頭霧水,臉上懵懵懂懂的。
是什么?
見狀,蔣宗廷嘴角勾起,抬手取過黎婉笙的一縷長發,長指漫不經心地細細捻著。
話鋒一轉,似嘆非嘆道:“十年有期徒刑,可真久,尤其是黎秘書還這么年輕,可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這句話,是他壓在黎婉笙耳朵上說的。
所有前面的對話都是開胃菜,這才是今晚的主菜,擺明了警告她,只要有小動作,分分鐘把她送進警局,十年起步的那種。
什么送文件,什么喝醉酒?
只怕是全等她來呢!
黎婉笙心緒紊亂,余光瞥見蔣宗廷的動作,潔白的貝齒輕咬住下唇,內心抱怨,頭發都要被他揉分叉了。
不知是因為被這句話嚇的,還是剛才發生的氛圍,她的心跳仍未恢復平靜,砰砰砰,一聲響過一聲,加速跳動。
兩人湊的近,黎婉笙生怕蔣宗廷也聽到自己壓抑不住的心跳聲,本想伸手去退,卻害怕碰到他胸口。
細眉微蹙,剛想開口,蔣宗廷先一步坐回沙發上。
終于能喘上氣,呼吸微沉,不等她靜下來多加思索《倚天屠龍記》中有哪句話中包含著靚這個字,蔣宗廷就開口讓她離開。
“……”
洪叔走進客廳,微笑道:“已是深夜,要為黎秘書準備車嗎?”
“不用,讓她自己出門打TAXI。”
蔣宗廷坐回沙發,翻開文件,轉眼人又變了一副面孔,似乎剛剛那種曖昧,壓迫的氛圍全然不是他。
刻薄,寡淡。
黎婉笙攥了攥手心,男人心,海底針,翻臉比翻書還快。
忽而蔣宗廷抬頭,“好心”開口:“快點出去吧,等過了十點半,司機收費可能會增加。”
這句話讓黎婉笙踉蹌起身。
蔣宗廷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長身立在落地窗前,靜看著黎婉笙一瘸一拐地穿過草坪。
洪叔站在一旁,將蔣宗廷剛才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禁笑著打趣道:“蔣生好似幼稚園小男生,鐘意整古小女仔。”
蔣宗廷回頭眉頭一挑,反問:“有嗎?”
洪叔露出微笑,那表情仿佛在說——你說呢?
沒去管洪叔有何獨到的見解,蔣宗廷不緊不慢地踱步,坐回沙發上,重新開始看文件,只不過……心不在焉。
不經意間抬眸,看向茶幾上的兩杯咖啡,有一杯,一口未動。
——
出了門的黎婉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蔣宗廷的那聲“黎秘書”。
這是,過關了?
她搭乘的士返回租屋已經是晚十一點多,公寓與宏科之間距離需乘地鐵,四十多分鐘路程,明天應該要早點起床。
只是等她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遲遲未入眠。
深夜一點半,黎婉笙哀嚎一聲,將被子猛地往上一扯,蒙過頭頂。
深水灣,可真是龍潭虎穴。

扶桑九日
蔣先生應該要把這句話默念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