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羅花的聲音,兩人表情先是一愣,好幾秒之后才扭頭尋找起來,方才在車廂里面斗毆咆哮的人面卜們左右地移開目光,其中有好事者還暗暗地指了指羅花的方向,示意剛剛的聲音便是這不合時宜的人面卜發出的。
羅花深吸一口氣,在短暫的緊張后卻忽然察覺到一種格外微妙的釋然:“是我說的!你們要吵架還是要打架都隨意,但是你們拿人面卜當什么?她好歹也是一條命,你們怎么能這樣輕飄飄地摔死她!”
“哪里來的臭蘿卜?”一個男人歪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賣家往地上啐一口,罵起來:“什么東西啊?她兒子賣給我的時候可是保證好了三歲半,就是長得老了些,他媽的差點毀了我單子砸了都是輕的!還有你是什么東西,輪得到你說話?”
人面卜里面傳來切切的笑聲,有低啞的帶著幸災樂禍的笑聲從背后傳來:“這家伙也要被砸爛了,活該!就她話多!”
——自己的同胞死在面前,自己即將死在不久之后,然而此刻還不知憤慨,看戲一樣等著下一個早死一點的人,我們人面卜就是這樣的東西……嗎?
羅花看著那人又一次爬上車,還沾著上一根蘿卜的氣味的手朝自己伸過來,不由得絕望閉上了眼睛。
“啊——!”
一聲慘叫撕破了夜空。
比起人面卜拼盡全力聽起來也頗為孱弱的叫聲不同,人類的慘叫震懾地現場所有人面卜胸口都悶悶地疼著。
朝著羅花伸手的男人此刻蜷縮著身體緊緊抓住自己的左手,手背和手心多出一道貫穿的血洞,汩汩的紅色液體從傷口處不斷涌出,一大片一大片地砸在地上。
“我的手!我的手!”
在幽暗的夜色中,一個人影從暗處緩慢走出,他穿著一套運動服,臉上帶著足以覆蓋一整張臉的面具。他手指上捻一個蓮花訣,在車廂后面幾步的位置站定,一道銀光在月下倏忽閃過,最后收回那人的身后才顯出真貌,居然是一把寒光凜冽的飛劍,就仿佛是極其聽話的寵物似的懸停在半空中。
“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沒有回答,修長的身形映著月光隨意地站在那里,套著一件玩鬧似的面具,穿著一件隨處可見的還有些不合身的運動服,卻無端透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息,強大的壓迫感即使是隔著一段距離也讓人心生膽寒,連走上前都感到兩股戰戰。
飛劍的劍尖在他背后挑釁似的嗡嗡作響,那捻著蓮花訣的手勢就好像牽制著一條惡犬。
兩人中膽子大一些的背著手偷偷打電話,面朝那面具人喊道:“大人是哪條道上的?起碼報個名諱叫我們知道。這事情白玉京的大人是知道的,咱們都是自己人,不要生了誤會才是。”
“白玉京?”從面具下傳出一聲模模糊糊的笑,大約因為被面具阻隔,卻聽不出聲線。
“是,是啊,咱們做這件事情也是幫白玉京減輕壓力,提高丹藥的儲備量。大人看著也是白玉京的人,咱們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啊!”
忽然,一道黑影從暗處突襲沖上前,手中玄鐵鎖從背后套上面具人的脖子,向后死死勒住,瞬間鎖住了他的行動。
局面突變,羅花跟著心跳一滯,眼見著那人被勒著脖子往后倒去。
捂著手背的男人這才笑了起來:“這種不知輕重的作風才不可能是白玉京呢,估計就是那種非要主持正義的不成氣候的散修吧。”
“還好我早早請了保鏢,怎么樣?這可是妖界的熊煞,縱使你有點小能耐,也不可能……”
他話音尚未落下,卻見熊煞已經被那人一個游龍擺身,從身下鉆了出去,手上扯住那鐵鏈在拉緊的瞬間發出一聲清脆的金石錚鳴。
那人從發尾開始,一寸一寸漂上透亮的白色,拽著鐵鏈的手用力一扯,另一只手輕巧發力,手指牽動飛劍,一手扯著熊煞向前踉蹌另一只手操控著飛劍直指面門而去。
熊煞一聲吼叫,最后情急關頭松開手中玄鐵鏈,狼狽不堪地躲過飛劍。
那人借機三個青龍解開纏在脖間的鎖鏈,銀發在月下就像是一叢夜曇似的熠熠生輝地開放著。伴隨著鐵鏈應聲落地,那人手上捻一個劍訣,飛劍便轉立為刺,左右騰挪不斷朝熊煞刺去。
一時間只能見劍影閃動斑駁,那熊煞被困在若隱若現的閃動白光之中,雄壯的身軀不斷閃躲,姿態頗為狼狽,更加對比地站在一旁一步不曾移動的面具人悠游輕松。
白發、飛劍、散修……
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忽然浮現腦中,羅花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
就在她還在緊張戰局的時候,被晾在戰局外的兩人忽然抓起吊著人面卜的桿子丟上車人面卜們倒了一地,車廂門即刻被拍上:“快跑快跑,把東西先送到廠房去!”
面具人扭頭看著準備逃跑的車輛,飛劍不由慢了一瞬,被熊煞即刻抓住破綻沖上前一個直拳:“你在看哪里!你的對手是我!”
重重揮出去的拳頭卻打在虛無之上,一道風從身邊飄忽而過,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如同鬼魅似的低沉地環繞響起,辨不清來處:“好煩,這么弱就不要太拼了啊。”
熊煞一愣,只覺顱骨后面被手指輕輕點住,還未曾有機會做任何反應,便看見一道寒光迎面朝眉心而來。
——要被殺死了。
那飛劍的速度甚至比絕望的意識更快,裹挾著破風而來的劍鳴筆直地刺來。
“像你這樣的惡棍在我們當年根本是上不得臺面的。我知道你們這樣妖魔的處事作風,不分青紅皂白,誰給錢就幫誰做事情,你們就是這樣的東西,原來是,如今也是。”
那冰冷的聲音從熊煞背后傳來,面前的劍尖恰好抵在他眉心的位置嗡嗡作響。
“回去告訴你們的老大,讓他好好約束你們這幫混蛋,如果再摻和進白玉京做的這些灰色產業里面,下一次我不介意用你和他做個串串香。”一只冰冷的手在熊煞肩上威脅似的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