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江容君煲了雞湯，遲瀅喝了一碗，坐在書桌前寫了會兒作業，有些頭昏腦脹，便停下來休息。
她莫名想到白天許為然主動提出給她講題的樣子，他自己可能沒發現，他的神情藏著小心翼翼和討好，像個求別人原諒的小可憐。
遲瀅兩只手托著下巴，往窗外看。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細蒙蒙的雨絲如牛毛，撲在窗玻璃上，一點聲音也沒有。
寂靜無邊的夜里，萬物沉睡，好似只有她一個人醒著。
遲瀅一時又憶起同學聚會上，許為然對她說的那句“如果重來一次，我想，我會答應你”，每個字拆解再組合，意思她都懂。
可是……
遲瀅想不通。
如果那個時候許為然也喜歡她，為什么要拒絕她，如果他不喜歡她，又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
遲瀅揉亂了頭發，接連嘆了幾聲氣，從桌上的收納盒里翻出一張粉色的信紙，一筆一劃，把這句話寫在上面。
盯著看了幾秒，遲瀅咬唇，用尺子裁成正方形，折一只千紙鶴，穿上一根長長的線。她脫了鞋踩到床上，將線的另一端系在床幔頂上的橫桿上。
遲瀅用手輕戳一下，千紙鶴飄來飄去，像是展翅欲飛。
桌上的教輔資料攤開在遲瀅剛剛看的那一頁，上面的習題有配套的答案，遲瀅目前的水平跟不上，每次都是先嘗試靠自己的能力解題，寫不下去就對照答案思考。
同理。
那句話是成年以后的許為然親口對她說的話，不是她憑空假想出來的。
或許，她該試著相信許為然。
這一次，她帶著答案去解題，該比上一次更有勇氣。
而不是稍微遇到點困難就退縮。
*
周四上午第三節課是體育，大課間做完操，同學們沒回班，直接去了大操場。
這節體育課跟隔壁二班重合，孫見微跑過來黏著遲瀅：“一會兒打羽毛球不？”
遲瀅雙手插兜，百無聊賴地點頭：“行啊。”
“是我有問題還是你有問題？”孫見微上下掃視著她，“我怎么覺得你最近怪怪的，跟以前相比，不太有活力？思春了？”
遲瀅：“……”
孫見微摟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拍拍胸脯，一副義薄云天的豪邁姿態：“來，跟姐說，你看上誰了，姐幫你出謀劃策。”
“我謝謝你啊。”遲瀅扯了一下唇角，“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孫見微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我來猜猜，難道是你那個年級第一的大帥逼新同桌？”話音稍停頓，她摸著下巴點評，“他那人深沉孤僻到極致，可以說是偏向自閉的程度了，帥是帥，就是難搞。而且，我懷疑他有點兒變態。”
“你別亂說。”遲瀅撞了她一下，替許為然辯白，“人家就是性子內斂了點，哪里變態了？”
“次次考年級第一，這還不夠變態？”
“那是你不清楚他有多用功。”遲瀅不知道許為然是不是天賦型選手，但她可以肯定，他絕對屬于勤奮型，“每天早上，不論我來得多早，他都坐在那寫題，休息時間也不放松，整天泡在書山題海里。”
上課鈴響，兩人的聊天就此終止。
體育老師吹了聲哨，兩個班的學生迅速集合，站好隊。
點完名后，老師要求女生跑八百米，男生一千米，完了就可以自由活動。
繞著操場跑完兩圈，遲瀅弓著腰上氣不接下氣，還沒休息好，就被孫見微拽去器材室，翻找出羽毛球拍。
光她倆打沒意思，孫見微還找了幾個女生一起玩，制定好規則，每人三個球，輸完了退場，換下一個人上。
遲瀅工作不忙的時候，會跟律所的同事約場地打羽毛球，球技練得相當不錯。打了十來分鐘，對面的人換了好幾個，遲瀅愣是紋絲不動。
不少人停下來觀看，還有男生加入到戰局中，照樣贏不過遲瀅。
許為然本想回班里寫作業，看到這一幕，腳步怎么也挪不開，直直地盯著場中那道纖瘦的身影。她面容沉靜，高高的馬尾隨著動作飄揚，瘦胳膊細腿，看著嬌柔，每個動作卻都游刃有余，力道收放自如。
渾身上下散發著光芒。
“我不行了。”遲瀅喘著氣擺手，把球拍遞給邊上等候上場的丁露喬，“你來吧，我休息會兒。”
遲瀅一手扶著腰，退到一旁，舔了舔干燥的唇，抬手在脖子旁扇風，不經意側眸，恰好對上許為然的眼睛。
許為然極快地轉開了視線，走了。
遲瀅一沖動，跑過去攔他：“許為然，你要玩嗎？我陪你打。”
許為然搖頭，眼睫低垂下來：“不了。”
“哎……”
沒等遲瀅再說什么，許為然繞過她，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
上午還有一節課，遲瀅和孫見微歸還了體育器材，提前回班，一起走的還有幾個女生，聊著沒營養的八卦。
孫見微擦著額頭上的汗，對遲瀅大夸特夸：“你什么時候背著我偷偷練了羽毛球？上回跟你打，你還不是這個水平。”
這個問題難以解釋，遲瀅打馬虎眼道：“可能，今天運氣好？”
上到四樓，孫見微沒回二班，跟著遲瀅進了一班的教室。她經常來串門，跟一班的同學都熟，眼睛掃動一圈，鎖定在初程身上，一瞬間，表情變得扭捏起來，失去了平時的大方。
遲瀅看穿她的心思，搖頭失笑，也不點破。
遲瀅前桌的兩個男生都沒回來，孫見微一屁股坐在蔣茂陵的座位上，往許為然的方向看了眼，果然像遲瀅說的那樣，許為然在寫題。
兩耳不聞窗外事。
丁露喬坐在過道另一邊，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新買的雜志，翻到最后面的星座配對，頗感興趣地研究起來。
孫見微抻著脖子，聲音很小地說：“我是雙魚座，幫我看一下我跟什么星座最配。”說著，視線瞟向初程，面上掩不住少女懷春的羞澀。
“雙魚是吧，我看看……”丁露喬從上往下尋找，找到了，手指點了點，“匹配星座第一名是巨蟹座。”
“啊？”孫見微明顯失望，一不留神就將心理活動說了出來，“可初程是天蝎座。這么說，我倆沒緣分咯。你這準不準啊。”
丁露喬挑唇一笑，眼神意味深長：“哦，原來是想知道你和初程配不配啊。”
孫見微喜歡一班的初程這件事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孫見微雖然臉頰泛起紅暈，但說出來的話卻非常大膽，毫不遮掩：“對，我就是想知道。”
“你別急，我再看看。”丁露喬話鋒一轉，“第二匹配的星座就是天蝎。”
“真的？！”孫見微眼中像是點亮了一盞燈，霎時綻放光彩。
“我還能騙你。”丁露喬把雜志遞給她，“不信你自己看。”
孫見微高興極了，又是拍桌又是尖叫，一點也不知道收斂。
遲瀅側臉壓在桌面，手指扯了下許為然的袖子，待他看來，她輕聲說：“會不會吵到你，我讓我朋友小點聲？”
許為然說：“不會。”
雖然他是這么說的，但遲瀅不能把別人的禮貌當成理所當然，她坐直起來，拽了拽孫見微的衣領。
孫見微扭頭，眼里還閃動著光亮：“要我幫你看看你的匹配星座嗎？”
“……不是。”遲瀅看著孫見微受到鼓舞、恨不得下一秒就開始猛烈追求初程的樣子，一時忘了要跟她說什么。
作為一個從未來穿越回來的人，遲瀅很篤定地告訴她一個事實：“你將來的老公可不是初程，而是另有其人，你們還生了兩個可愛的兒子。所以，你就別老想著初程了，你們是沒有結果的。”
她的話說完，空氣都靜止了。
許為然也停下了筆，安靜地看著她，一貫淡漠的神色透著幾分不可思議。她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說得跟親眼見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