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堵住了賀之珩所有的話，心口像被一記重拳狠狠捶過，他愣愣張著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爹，這人是誰啊？”陶錦書的氣力逐漸恢復，她面露尷尬，伸手朝陶儒撒了撒嬌。

　　眼看自家女兒恢復了往日了活潑勁兒，陶儒顧不上思考許多，只是連聲道：“是，是我的疏忽，他和爹有生意上的往來，這幾日發了瘋病，我這就讓他走。”

　　借口勉強，但陶錦書到底昏迷了十日，腦子還未完全清醒，就那樣信了。

　　陶儒低頭看向賀之珩，臉色一沉，對著地上的賀之珩踢了踢，“小子，先出去吧，若你不愿，老夫只能動粗了。”

　　賀之珩呆愣跪坐在地上，眼淚像連成線的珠子，一點點將他的前邊的地毯打濕。

　　“你當真，不認識我？我是賀之珩，同你一起長大。”

　　他聲線發顫，不死心地重新問了一遍。

　　陶錦書秀眉蹙起，須臾，眉頭一松，淺笑道：“我認識一個和你同名同姓的人，但那人絕對不是你，你生病了，回去好好養著吧。”

　　賀之珩苦笑幾聲，面色慘白，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他看得出來，陶錦書沒有撒謊。

　　“是我的錯，我不該餓著自己，丑成這樣，害得你認不出。”

　　他全身的力氣像被瞬間抽干，家奴也真怕陶儒動粗，趁賀之珩失神的功夫，快速上前，將他背起，穩健出了門。

　　然而令眾人都沒想到的是家奴才剛將賀之珩放下，他便忽地吐了一口鮮血，直接昏了過去。

　　外頭瞬間亂作一團，陶儒聽見動靜，不得已只能出去，當他看見那灘暗血的時候，心跟著揪了一下。

　　無奈之下，陶儒揮了揮手，吩咐人，將賀之珩抬到他原先住過的院子休整。

　　恰逢此時，丫鬟領著大夫來了，而陶儒也注意到了一直在院中，默默站著的顧清和。

　　他什么也沒說，朝顧清和頷首，以示贊許。

　　跟大夫回了屋，隔簾診脈后，大夫朝陶儒拱手作揖道：“請陶老爺借一步說話。”

　　陶儒頷首，走到了外間，陶錦書聽不見的地方。

　　“先生請講。”

　　老大夫摸了摸白毛胡須，憂心忡忡道：“依我看，小姐是因接受不了那日發生的事情，所以選擇了遺忘，小人唯一給您的意見便是不要讓小姐想起此事，否則這里…”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部，“會再次受創。”

　　陶儒心下一沉，哆嗦著唇，“可淑華已然去世，這是事實，她遲早會知道的，如何能瞞得住？”

　　大夫沒有吱聲，只是嘆息著搖了搖頭。

　　陶儒不欲為難大夫，只好將大夫送了出去。

　　顧清和見縫插針，上前一步道：“陶老爺，聽說錦書妹妹醒了，我就去熬了養生粥，能否讓丫鬟代為轉送？”

　　陶錦書獨自躺在屋內，望著頭頂的粉色帷帳，不由得撇了撇嘴。

　　屋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她頓時心生好奇，磕磕絆絆起了身，勉強穿好一件外衫，將門打開一個縫隙。

　　她雖然大病初愈，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但一雙杏眸卻依舊靈動。

　　黑眸透過縫隙在眾人身上巡視，最終定格在了那抹青綠色身影上，“之珩哥哥！”

　　她大喊一聲，將門拉開，把陶儒嚇了一跳。

　　陶儒關切地走向前去，滿臉慈愛，嘴上卻責怪她：“你這孩子，實在頑劣。”

　　陶錦書俏皮一笑，目光卻重新投向那個人：“之珩哥哥，你既然來了，怎么不進去找我？”

　　周圍人的目光齊刷刷聚在了那個少年身上。

　　顧清和對于突然被關注，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本是陶家遠方親戚，因上京趕考時被山匪劫財，故而只能舍下臉皮跑來這個親戚家里蹭吃蹭喝。

　　所幸陶儒雖為江南富商，卻是有名的義商，即便當時見了他，壓根就不認識他，但還是將他收留了下來。

　　而他平時為了報恩，則會時不時教陶錦書咬文嚼字。

　　除了這些，他平日里在陶家的存在感可謂極低。

　　顧清和嘴唇翕動，他想要下意識否認，還未出聲，就被陶儒用眼色制止。

　　陶儒面色凝重，微微搖頭。

　　顧清和垂眸，再抬眼時，嘴角已經掛上溫和笑意：“你剛醒，我怕渡了冷氣給你，現在你看見我了，可千萬別為剛剛的事情生氣。”

　　眾人神色各異，互相對視一眼。

　　陶儒對他的表現很滿意，揚了揚眉，緩聲對陶錦書道：“書兒，你之珩哥哥這幾日因為擔心你都沒進食，你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好讓之珩吃飯，如何？”

　　陶錦書聞言，瞬間露出擔憂之情，看了眼下方的顧清和，咬了咬下唇，“嗯。”

　　“你們兩個照顧好小姐，最好安靜點伺候，小姐剛好，喜歡清凈。”陶儒話里有話，對兩個丫鬟說道。

　　“是。”丫鬟福身，跟著陶錦書進了房。

　　陶儒這才放心，朝顧清和深深看了一眼，“行了，小姐沒事了，你們該干嘛干嘛去吧。”

　　眾人聞聲，四散而去。

　　顧清和朝他頷首，溫和一笑。

　　“你隨我來。”陶儒說完，抬腳走向偏房。

　　顧清和心領神會，將粥遞給了侍女，徑直跟了上去。

　　‘吱——’門被推開。

　　“不知老爺有些吩咐？”顧清和裝聾作啞，故意問道。

　　陶儒站在他前邊，背對著他，聞言，扯出一抹笑。

　　“都是聰明人，何必打啞謎呢？我是沒想到她會將你當作賀之珩。”

　　他說著，頓了頓，在顧清和身旁來回踱步，嘆了一口氣：“書兒，受不了刺激了。既然書兒已經把你當作他，那不如，將錯就錯，你當來賀之珩。”

　　陶儒站在顧清和的斜側，定定看向他，話里藏著幾分哀求。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顧清和不語，長睫垂下，他的眼底天生帶著烏青，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容貌，反而為其增添了幾分陰郁的美感，額角隨意散落著幾縷碎發。

　　見他不回話，陶儒接著說道：“我唯有書兒這一個孩子，將來所有家產也都會交給書兒，但她一個女子，我過世后，遲早有一天，旁支會將她擠兌出去，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覺得你大有前途，若是將來與書兒成婚，想來也能護著她，自然，這萬貫家財，也會是你的。”

　　顧清和輕笑一聲，“老爺抬舉我了，晚輩只想做官。”

　　“好，那我答應你，你這次去了京城，無論結果，我定不遺余力幫你疏通關系，只要你答應扮成賀之珩。”陶儒是下定決心要籠絡顧清和了。

　　顧清和見達到了目的，識趣朝陶儒拱了拱手：“陶叔，您放心。”

　　幾息之間，稱呼已自覺更改。

　　陶儒余光掃了眼顧清和，心底有一瞬間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選擇顧清和是對還是錯，但他別無他法。

　　陶儒嘆氣，拍了拍顧清和。

　　現在，他該去跟賀之珩做最后的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