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眾人回頭,只見一襲青衫的年輕公子執(zhí)扇而入,他腰懸青玉螭龍佩,云雷紋鎖邊處皆嵌著半輪銀絲弦月。
頎長身形裹在云水暗紋的綢緞青衫里,銀線緄邊的袖口隨執(zhí)扇動作泛出粼粼碎光。
眉骨清峻如遠(yuǎn)山含黛,眼尾微挑,流轉(zhuǎn)間自帶三分淬煉出的銳利,卻被唇角溫潤笑意沖淡成春風(fēng)。
羊脂玉扇墜懸于湘妃竹扇骨下,灑金扇面題著“浮舟滄海”四字狂草。
鴉青色腰封勒出精瘦輪廓,垂落的絲絳綴著兩枚纏枝蓮紋銀鈴,行動間卻寂然無聲。
公子執(zhí)起一株紫參,對著晨光細(xì)看:“這參齡足有百年,根須完整,參油充盈,分明是上上之品。“
張德貴臉色驟變:“錢……錢公子……“
“六兩?“錢霖挑眉,“這等品相,放在京城少說值三十五兩。”他轉(zhuǎn)身對江月瑤拱手,“夫人若信得過,不如將這紫參賣與在下?“
江月瑤尚未答話,系統(tǒng)倉鼠已頂著賬房帽冒出:“檢測到目標(biāo)人物出現(xiàn)!打臉值+100!獲得積分100分!”
她唇角微揚(yáng),執(zhí)起背簍:“公子既識貨,這紫參便……“
“四十兩!”張德貴急聲打斷,額角冷汗直冒,“夫人,四十兩!現(xiàn)銀!”
錢霖執(zhí)扇輕搖:“張掌柜方才不是說……”
“是小老兒眼拙!”張德貴連連作揖,“夫人大人大量……將此參賣與小老二……”
江月瑤望著掌柜狼狽模樣,忽覺這打臉戲碼,比話本子里寫的還要精彩幾分。
她裙擺擦過柜臺,指尖叩響紫檀臺面時(shí),她忽然傾身逼近,發(fā)間素簪的流速堪堪掃過掌柜鼻尖:“這般品相的紫參——”
尾音陡然轉(zhuǎn)脆,她旋身將竹篾背簍掀開,十八根參須蜷曲的紫參草裹著腐殖土清香撞進(jìn)滿室藥香。
“不賣!”江月瑤倏地合攏簍蓋,忽又笑渦一現(xiàn),將整筐藥材推至錢霖面前:“這位公子是個(gè)識貨的,我這里的上品紫參草全都賣給你,你可愿收下……”
錢霖挑眉,看了一眼眼前的夫人。
江月瑤立在藥香氤氳的柜臺前,豐腴身形裹在秋香色暗花羅裙里搖曳生姿。
圓潤面龐似浸過月光的羊脂玉,黛眉細(xì)描如遠(yuǎn)山含煙,眼尾微挑時(shí),頰邊笑渦恰似被春風(fēng)吹開的梨花酒盞。
鴉青鬢發(fā)綰作驚鴻髻,斜插的木簪子垂落蓮花形狀菩提吊墜,映得耳垂上兩粒素銀墜子愈發(fā)鮮亮。
偏頭與錢霖說話時(shí),發(fā)間一縷未束妥的碎發(fā)拂過雪腮,倒比滿柜的紫參草更勾人目光。
藕荷色披帛裹著圓潤肩頭,行動間隱約透出銀紅抹胸上繡的并蒂蓮。
腕間三寸寬的素銀鐲子嵌著翡翠,隨她推背簍的動作滑落至肘彎,露出雪白臂彎處淡粉色胎記,宛若落在新雪上的梅花瓣。
錢霖目光掃過她腰間綴滿銀鈴的杏色絲絳——那本該叮當(dāng)作響的飾物此刻寂然無聲,原是每顆鏤空鈴鐺里都塞著驅(qū)蟲的艾草干葉。
這婦人連佩飾都藏著玄機(jī),讓錢霖暗暗稱贊。
江月瑤將背簍往前推了半寸,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敲在紫參草根須上:“公子細(xì)看這斷口,可是今晨剛采的紫參。”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她含笑的梨渦里,分明是商賈交易,卻被她做出貴妃賜酒的雍容氣度。
錢霖骨扇抵住背簍邊緣,待看清簍中十八根紫參草通體瑩潤、根須完整,扇骨在掌心敲出清脆的節(jié)拍。
“蜀國紫參三年才發(fā)一茬新芽。”他忽然俯身逼近,腰間綴著的翡翠禁步撞出泠泠清響,“夫人踏過兩國邊界的瘴林,竟連裙裾都不曾沾露?”
二郎當(dāng)即橫臂擋住錢霖視線,繡著虎頭的袖口擦過對方云紋錦袍,“叔叔若嫌這買賣燙手,我們自去尋識貨的。”
孩童稚語裹著寒光。
“好伶俐的小郎君。”錢霖不退反進(jìn),云紋廣袖拂過二郎手腕,“夫人有如此好的紫參,我自然是要收的……”
錢霖挑眉,從身上接下錢袋,數(shù)了數(shù),“夫人,鄙人今日所帶白銀不多,你這十八根紫參我都收了。在此處有諸多不便,不妨去天香樓,在下請夫人和兩位小公子吃杯酒,順便讓我的童子去取些銀票。”
天香樓三層雅間內(nèi),小二躬身將鎏金菜單捧至錢霖面前:“錢老板今日還是老規(guī)矩?新到的洞庭銀魚正配您存在這兒的二十年竹葉青。”
錢霖頷首示意間,腰間綴著蜀錦香囊的童子清源已取出描金食盒,將八珍豆腐與翡翠蝦餃布在青玉轉(zhuǎn)盤上。
“夫人見笑,錢某在景國經(jīng)營三十八家生藥鋪。”他轉(zhuǎn)動拇指上的黃玉扳指,案上忽然推來蓋著皇商印鑒的契書,“每月二十根紫參,價(jià)格可再抬三成。”
江月瑤夾起水晶肴肉放進(jìn)四郎和二郎的碗中,袖口云紋掃過契書朱印:“山野之物難定量,我恐怕提供不了那么多紫參。”
“清風(fēng),去算一下夫人的紫參一共多少錢。”錢霖淺笑吩咐道。
二郎連忙跟著名字叫清風(fēng)的小童去旁邊算賬。
青玉算盤珠相擊聲清脆入耳。
清風(fēng)將紫參草鋪在灑金宣紙上,指尖劃過參體暗紋:“每根須扣三錢損耗費(fèi)。”
二郎突然按住跳動的算珠,虎頭銀鐲撞得檀木框叮咚作響:“娘親挖的紫參全須全尾,叔叔怎的扣一成耗損錢?”
清風(fēng)小童轉(zhuǎn)過頭,看著錢霖,錢霖點(diǎn)頭。
小童將賬本上的類目劃掉。
二郎看了一眼賬本,突然抽出腰間小剪,將冰耗條目“嗤啦”剪去半截:“娘親的紫參新鮮的,哪需你們費(fèi)冰?“
錢霖?fù)粽拼笮Γg禁步流蘇掃過青磚:“便依小公子,抹去冰耗錢。”
他夾起翡翠盞里的蜜漬楊梅,含笑看著兩孩童爭執(zhí)。
江月瑤倒是大方的吃著飯食,四郎今日也頗為乖巧的安靜吃飯。
清風(fēng)漲紅著臉翻開稅契,十八根上品紫參一共四百兩白銀。
清源捧著紫檀匣近前,銀票特有的桑皮紙氣息漫過雕花窗柩。
孩童嬉鬧間,江月瑤已收妥銀票起身:“錢老板,這個(gè)時(shí)辰,布莊新到的杭綢該被搶光了,我要去給我的孩兒們買一身衣裳。”
錢霖望著她發(fā)間微斜的素銀簪,突然將翡翠禁步壓在契書上:“夫人下月初八前改主意,可到西市胡商處尋我,我叫錢霖。”
廊下傳來算盤珠相擊的脆響,跑堂正高唱著“錢老板惠顧八兩六錢”。
江月瑤卻后悔不已,這個(gè)錢公子可是個(gè)有錢人啊,一頓飯八兩六錢,早知道剛剛把沒吃完的菜打包帶走。
家里幾個(gè)崽崽還沒有吃過那么好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