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獵宮宴
世家貴女們尚未出閣,自然是個個緘口,只望過去的目光中,意味復雜。
盧意忽察覺身邊人腳下一趔趄,連忙扶住,輕聲詢問:“小昭,你怎么了?”
聲音雖輕,在這寂靜時刻卻足以讓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回神,望向盧昭的眼神變得同情、幸災樂禍……
是了,正主在這兒呢。
當著崔洵未來夫人的臉面,崔洵的妾室……哦不,連妾室都不算,孕反了。
當真是一場好戲。
氣氛一下變得難以捉摸。
更有太子殿下在場,目光深長地看著面前那人。
盧意不愧是上京名門貴女中的楷模,也不顧家妹的難堪,語氣關切地問道:“妙妙,是否要請太醫瞧瞧?”
“不必,許是中午吃壞了肚子……”
崔洵握著妙妙的手緊了又緊,神情緊張,忙道:“快去請!”
事發突然,王秋生回過神來之時,盧意早已著人去請了。
時辰不早了,秋獵宮宴即將開始,眾位貴女僵在此處不是辦法。得到太子示意,王秋生請大宮女領了崔洵二人去專門的宮廷小院,其他貴女隨著太子一道往宴席趕去。
夕陽染紅了大片天,如火燒起了一般。
妙妙倚窗而坐,神情平靜地由太醫把脈。
方才那一嘔,不過是做戲給那些自命不凡的世家女看的,看她們最不屑之人卻得到她們最想要之物。
如她所見,確實是一場各懷鬼胎的好戲。
至于孩子——避子湯都喝了幾碗了,必不能有。
“如何?”相較于她的平靜,崔洵倒是有些坐不住,目光迫切地看著太醫。
太醫的手收回,拱手在身前,道:“恭喜崔侍郎,小娘子有喜了。”
妙妙的臉僵了僵,不由得將手放在肚子上。
有了?
剎那間看見崔洵臉上的喜色,反駁的話僵在嘴邊,緩了半晌才道:“太醫再診一回罷。”
太醫卻已收好了箱子,笑道:“娘子莫緊張,確是滑脈無誤。”
妙妙詫異萬分,喃喃道:“怎么會……”
“如何不會!”
崔洵的語氣卻是堅定萬分,篤定她懷了自己的骨肉,見她似不愿承認,想到什么,臉沉下來:“懷了我的孩子就這么令你難以忍受?”
“不是……”
太醫看了看他們,緩緩退下。
妙妙尚未從龐大的震驚中緩過神,臉上掛著疑惑,整個人顯得柔弱無害。
崔洵心中一軟,蹲下身子,粗糲手掌撫向她的小腹,臉也貼上去,輕聲道:“我們有孩子了,妙妙,放下以往的一切,我皆可以不再追究。”
妙妙心里復雜極了。
說不出是為了什么,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不對!
她怎么可能懷孕?
懷著滿腹疑惑來到秋獵宮宴之上,天已經漸黑了。
殿中卻是燭火通明,舞姬個個美不勝收,妙曼身姿惹得人移不開眼。
當今皇帝乃草寇上位,浸淫高位十數載,卻也是通體的威嚴。見門口有響動,目光從舞姬轉移到崔洵身上,不悅地緊了緊眉,轉而視線又投向了他身邊的妙妙。
竟是較領舞的舞姬,還要美上三分!
殿內眾人除去當朝命官便是其家眷,崔洵好友不多,與大多數人皆無深交,故他們大多只聽聞妙妙大名,卻未曾見過她真容。
如今一見,皆大悟。
果真是個狐媚子東西,難怪竟連崔洵都神魂顛倒了。
見到妙妙的那一刻,崔毅不由得皺了皺眉。
“崔洵,你身邊這位是?”
威嚴的聲音自上而下發問,崔洵領了妙妙行禮,“這是微臣妾室,喚妙妙。”
堂堂宮宴,帶著妾室赴宴實屬不合禮制,但卻無人敢道崔氏的不是。眾人暗忖,這妾室手段必定了得,不是個好相與的。
皇上的目光游走在妙妙身上,令她即便垂著頭也感到一股滑膩不適。
好在崔洵行禮之后便領著她坐下了。
不知是否因有孕之故,崔洵待她格外的好,小菜皆為她夾進面前的碗碟中,若是有好吃的甜食,也必定親手喂她吃上一塊。
凡大殿的諸位夫人,無不投來欽羨之目光,凡大殿的諸位小姐,無不咬緊銀牙,嫉恨于心。
察覺到四周若有若無投來的戲謔,盧意扯了扯盧昭的衣袖,逼她目光從對面挪開,咬牙道:“你看看你,哪有世家閨秀的模樣!簡直丟盡了臉面!”
盧昭的眼都紅了,弱弱道了聲:“阿姐……”
“朕聽聞,崔盧兩家有婚約?”
盧尚書起身,道:“回陛下,正是。”
“定于何日啊?屆時朕必定備上厚禮。”
“這……”
盧尚書的視線投向了崔毅,坐于皇上下首的崔丞相痛飲一杯,笑道:“回陛下,待婚事定下之時,必厚著臉皮來討禮。”
一時間,宴席中笑意陣陣,盧昭忍下淚,也笑了。
舞樂緊扣,相繼歡樂。
卻在一處,引起了細碎喧嘩。
妙妙側目過去,一位老嬤嬤正跪在平整的大殿之上,哀求:“主子饒命啊,是奴婢手抖了,絕非有意,主子饒命……”
她膝前之人,是一文官,衣裳濕了大半,欲令她起身,誰知這嬤嬤磕頭不停,不久頭上便起了紅印。
身旁有人小聲道:“這么老的嬤嬤,怎出現在宮宴之上?”
“你知道什么,這是前朝的南宮嬤嬤,想必是陛下有意在搓磨她呢。”
南宮乃南方大姓,前朝皇后便是南宮世家出身,其教養嬤嬤自幼跟隨,賜姓南宮,隨著前朝皇后入了宮便一直隨侍左右。
如今的皇上篡位成功后,以一種極端又殘酷的方式清算前朝遺留的宮人。
如南宮嬤嬤這般的,搓磨最深,據說曾令她親手剖開前朝帝后的尸身,烹而食之,以致精神瘋瘋癲癲的。
如今令她出來做差,約莫是要尋了個錯處發落了吧。
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引得眾人側首。
嬤嬤又似受了什么刺激,頭抖得厲害,竟瘋癲了起來,跑到了大殿中央,竟當著滿朝文武及家眷的面,豎指大罵當朝皇帝。
“爾等草寇,即便身著華服,豺狼之膚雖遮,鄙賤之心天下皆知!”
群臣垂首,閉耳、不敢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