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俯仰巨佛,三拜陳愿
崔洵近幾日心情皆不錯,下朝出宮之時,值中郎將林騏領了一隊禁軍匆匆而來。
他生得威猛高大,面容亦是粗曠,通體皆是武將風范。
林騏對崔洵向來敬重,見到崔洵,忙抱拳揖禮,恭肅喊道:“崔侍郎。”
崔洵點頜致意,問道:“有急事?”按這個時辰,林騏應當在上京城中當值。
“昨夜皇上遇刺,我奉命宮中搜查,緝拿可疑人等。”
林騏抱拳道:“崔侍郎,我等先走一步。”
崔洵點了點頭,見他遠去,由那一身官服卻想到那晚妙妙高燒,嘴里喊的便是前中郎將明玨大名。
一年前妙妙離開,明玨也忽然消失,滿上京皆道兩人是私奔了。
崔洵有過此疑心,但很快打消,畢竟妙妙當初費盡心思成了他的外室為的是他容姿優越,那明玨雖有幾分姿色,比起他來還是遜色不少的。
可那夜高燒反復的呢喃總如一根刺扎在他喉間,上下艱難。
崔洵沉下了眸子,那夜他就派人重返菰城暗查,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
陰沉著臉回到崔府,剛進大門,管家便忙通傳,說是他爹崔毅令他去書房。崔毅在朝堂身居高位,向來說一不二,家中兩個兒子都分外省心,是朝官之中人人欽羨的對象。
于當世而言,崔二郎游離凡俗、修道山水間,算一樁美談。
而崔三郎更是不必多說,唯一一次任性也不過是為了那個外室。
而崔毅此番叫他前來,亦是為了那個外室。
崔毅的書房比起崔洵的還小上一些,里頭物件不多,顯得空蕩蕩,朝南墻面上掛著一對弓箭。
紫檀方桌寬闊穩固,崔毅端坐做工細膩的太師椅上,面前放了一副書畫,是仿前朝李公師的名畫《雙魚銜芙蓉》。
崔毅看了崔洵一眼,這小子黑著臉進的門,進來了招呼也不打,一臉陰郁地坐在了對面黃梨木方凳上。
一看就知道又是因為那個妙妙。
哼。
崔毅冷冷置音,直切主題,“你那外室,既已入了府,便給個名分。通房不像通房,妾不像妾的,什么樣子。”
崔洵面色松動,抬眼看向威嚴的崔丞相,臉上并無喜色,問道:“敢問父親,給她何名分?”
“給個妾室已是恩賜。”若非看在他這一年將死不死的樣子,崔府豈能容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入府。
崔洵頭有些漲,“此事容后再議。”
“崔洵!”崔毅隨意撿了桌案上一卷折子便往他身上扔去,那人卻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書房。
夜里下起了細雨,待到翌日,空氣都冷了不少。
崔洵早說這日要與她去佛光寺,妙妙被拘在崔府,開心了幾日。
清晨與崔洵同吃熱粥,忽然記起自己定制的新衣好了,吩咐青霜去取。
青霜看看崔洵,后者點頜同意了。
崔洵領著她到佛光寺去給沉香手串請大師念誦開光。
佛光寺傍山而立,山腰處有一座巨石佛像垂眸俯瞰,其間云霧繚繞,自成仙脈。
馬車停靠在佛光寺大門處。
上山之際,妙妙便隱隱聞見這寺里的金桂香,邁入寺門后,這香氣愈發撲鼻,混著香灰味,在巨石佛像前,神圣不容侵犯。
拾階而上,玉冠白衣公子,身旁一嬌俏妙人兒,引來不少行人的駐足。
住持早已等候,見他二人低聲道了句“阿彌陀佛”,沉香十八子還在崔洵的手上,摘下后遞出去。
住持將十八子放于香灰上轉了幾圈,隨后便入定念經,身后還坐著幾位小和尚。
大殿里梵音陣陣,崔洵領了她去外頭賞花。
可偏不巧,又遇到了盧意。
見到她款步而來的身姿,妙妙甚至懷疑有人向她稟告透露崔洵的行蹤。
盧意身邊是那位太子殿下陳臨牧,看起來兩人關系很是密切。
“阿洵,妙妙,真巧啊。”盧意面色喜悅看向他們。
妙妙卻畢恭畢敬地向陳臨牧行禮,蹲了一半忙被陳臨牧扶起,小聲道:“微服私訪,不必多禮。”
陳臨牧的臉上永遠掛著和煦的笑,也難怪,畢竟舉世之下莫非王土,登太子之高位,還有什么看不開的。
“你們也是來佛光寺賞桂的嗎?”陳臨牧問道。
妙妙看了眼盧意,她今日倒是打扮了,梳了時下最新的發鬢,還戴了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不過比起妙妙來,還是素雅了些。
妙妙喜歡穿鮮艷的衣裳,就算不出門,也要畫最明媚的妝,每日都嬌美非常。
她笑起來兩頰邊隱隱現出小窩,搶在崔洵前回道:“我們來給十八子開光呢。”又望向盧意,“盧姐姐,你的手串開過光嗎?”
“友人相贈,應當不曾渡過佛光。”
“盧姐姐,你這么寶貝你的手串,到底是哪個友人呀?難道是心儀之人?
盧意的笑有一瞬間的僵硬,余光看了崔洵一眼,那人立在妙妙身側,眉眼間亦是好奇,“妙妙玩笑了。”
“咦?盧姐姐,我忽然記起你那手串同三郎送我的很是相像呢!”妙妙又露出臉頰旁的那兩個小酒窩,“你給我們看看呀!”
“今日不曾佩戴。”盧意露出潔白手腕,并無那珠串蹤跡。
“好吧。”
妙妙面露可惜,心中卻是信了崔洵那夜的話。
若真是崔洵贈給盧意的,又豈會遮遮掩掩,不能示人呢?
盧意……
看著她清然若風、遺世獨立的姿態,妙妙竟有些想笑。
四人相偕,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那巨石佛像之下。這里香灰彌漫,佛煙籠罩,是整個佛光寺香火最旺的一處。
小和尚給了他們四柱香。
行人來往間,難免擠攏,崔洵將妙妙護在身前,朝那青銅大鼎走去。
眾人皆俯仰巨石,三拜陳愿。
崔洵沉吟片刻,先行點香,妙妙嘴里念念有詞,崔洵一聽,竟是關于自己的。
“妙妙所愿,身邊崔洵無憂康健。”
桂花香氣同這香火纏繞,編織成溫床,將崔洵的心頭緊緊包裹。那一刻,巨石像下善男信女匆匆來往,萬千虛浮人影中,崔洵只能看見妙妙一人。
回去的路上,迎面而來一位香客,不長眼就往前撞,那燃著的香頭點到了妙妙的腰間。
妙妙立即俯身捂住腰身,呼痛沉吟,面容扭曲。
崔洵面色大變,扭頭欲找那人追究,那人卻早已隱于人群中,不見蹤影。
妙妙緊緊拉住他衣袖,“沒事,我去側廂房抹些藥膏便可。”
“我陪妙妙去。”盧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