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現在回去,她是不是就做不了這些事情了,我沒有死,她可能就不會去寫策劃,更不會去寫書了,我回去,會不會阻礙她......”蘇柔柔和陶嵐關系親近,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對方會為了她做這么多的事情,如果她沒有死,那么陶嵐就不會經歷那一連串的事情,甚至,她會對陶氏的風波產生影響,如果,陶嵐沒有同期執行策劃,那陶氏就無法度過難關,她不敢想。
“并不會,你回溯的話只是改變個人的因果,如果你不去插手,那么其他人的因果還會像以前一樣,軌跡并不會發生大改變,只是誘導因素變了,這點你盡可以放心。”
看著蘇柔柔遲疑的態度,分析師又補充“也就是說,她仍然會成名,沒有這本書還會有別的書。”
而且陶嵐做這些事情的初衷就是為了蘇柔柔。
“也就是說,就算我回去陶嵐也是會在相應的結點做相應的事情,她們家不會被我影響?”
“對嘍,但是你插手的話是可以被影響的,不過你在這里看到的東西是無法言說的,回溯之后無法在紙面上出現,更無法在口頭上出現,可知不可言。”
蘇柔柔懸著的心放了下去,又繼續看大屏幕,越看越覺得這個偽瑪麗蘇劇本令人窒息,表面上所有人都喜歡她,為她出生入死瘋瘋癲癲,實際上,她早就死了,甚至是因為這些瑪麗蘇情節。
她根本就不喜歡顧朗,韓沁如可是除錯了對手,最后被顧朗關起來折磨還樂在其中,根本就像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分析師在一邊津津有味的看著,難怪之前老大陸監察給他們開會,有一樁大案子,這個案子確實扯得很大,很龐雜很豐富。
蘇柔柔一拍腦殼,“這個柔字不好,為著從前的事情生出了許多禍端,您說我回去之后改個名字怎么樣?”
分析師嘴角狂抽,不愧是拿了癲狂劇本的人,腦回路都是如此的清奇。
蘇柔柔的名字,真的說起來,是她老爹取的,據說請人看了說她過剛易折,蘇老爹怕她中途完蛋,看了五行,給她選了這個名字,希望能中和一下,可是老爹啊,中和了我還是中途完蛋了,還是剛硬一點比較好,我這個樣子不折就斷了。
分析師看到了蘇柔柔眼底閃過的自嘲神色,“當然是可行的,但是要記得上報給陸大人,還剩兩天的時間,你可以回溯之后再上報,寫好報告蠟燭點燃這邊就能收到了,記得用藍墨水,回溯的檔案要加急的。”
......
蘇柔柔跟著引魂燈飄過黃泉路時,終于知道為什么鬼魂都要用飄的——滿地都是滾動的眼珠子。這些“幽冥代步球“閃著幽藍的光,不時有醉醺醺的鬼差踩著它們橫沖直撞。
“讓讓!孟婆湯代購的!”頂著雞冠頭的鬼差呼嘯而過,懷里抱著印有“忘憂茶飲”logo的保溫箱。蘇柔柔躲閃時撞翻了一個攤位,青玉算盤珠噼里啪啦滾落滿地。
“姑娘撞翻了我的往生簽。”枯手從黑袍里伸出,擺攤老鬼的臉藏在兜帽陰影里,“抽一支?免費。”
蘇柔柔鬼使神差地摸向竹筒,指尖剛碰到刻著“癸卯”二字的簽文,整個幽冥地界突然劇烈震顫。簽文在掌心燒灼出金色符咒,她恍惚看見鐘樓地基下埋著的青銅鼎,鼎身龍紋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此物喚作往生鼎。與姑娘頗有些淵源。”老鬼的聲音突然變得清越年輕,黑袍下露出半截白玉似的下巴,“龍家守了三百年,可惜......”
尖嘯的警報聲打斷話語,戴著“城管”袖章的鬼差從天而降。老鬼的攤位瞬間化作紙灰,蘇柔柔攥緊發燙的竹簽,發現上面根本不是簽文,而是用冥文刻著:【血染青磚】。
回到招待所的304房間不斷滲出血珠,蘇柔柔看著門牌號變成308才敢進去。淋浴間傳來水聲,磨砂玻璃映出個曼妙身影。
“新人?”女人裹著浴巾出來,濕發間垂落青銅鈴鐺,“我死的時候,熱搜掛了三天呢。”她鎖骨處的致命刀傷正在滲出黑霧,“記住,十二點之后千萬別照鏡子。”
話音剛落,浴室鏡面突然泛起漣漪。蘇柔柔眼睜睜看著鏡中伸出七只枯手,那個說要給陸禮帶話的噬魂者正從鏡子里往外爬。
“閉眼!”女人甩出浴巾裹住鏡子,鈴鐺發出刺耳鳴響。趕來的鬼差用鐵鏈將鏡子纏成繭,轉頭對蘇柔柔亮出罰單:“違規接觸噬魂者,扣三點陰德。”
蘇柔柔這才發現,噬魂者爬出時在她手腕留下了暗紫色指印,形狀恰似七顆連綴的星——正是小時候無意間在韓沁如腳踝看到的圖案。
往生池畔,陸禮的白玉扳指裂開細紋。他抓著蘇柔柔的手按進池水,青銅檐鈴的震顫順著血液直沖心臟。
“血咒會灼燒你的魂魄。”他劃破兩人掌心,血珠交融處綻開并蒂蓮,“但比強行進入轉生要好過得多,往生池能讓你看穿三日因果,你最近一定找過分析師了,往生池能讓你看到更深刻的東西。”
池水突然倒卷成鏡,映出病房畫面:蘇柔柔此刻還真的像極了一個死人,就這么死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還能由得韓沁如享受一個救人心切不慎跌落的好名聲。一轉眼間環面從病房轉換成了蘇柔柔生前認識的一些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陰森恐怖,又意味不明,他們有的在專注做自己的事情,有的卻像是透過池水在看向蘇柔柔。
沒等她被嚇得叫出聲來,畫面驟然消失了,只剩下一道黑影離畫面越來越遠。
“時辰到了。”陸禮突然將她推入池中。下墜時蘇柔柔看見他后頸龍鱗泛出血光,那些池水化作無數發光絲線纏住她四肢——分明和噬魂者身上的鎖鏈是同種材質。
蘇柔柔在病床驚醒的瞬間,枕下竹簽化為灰燼。
顧朗驚喜地按鈴叫了醫生。
護士推門而入時,她盯著對方胸牌瞳孔驟縮——本該寫著“陳雪”的姓名欄,此刻浮現的是冥文【噬魂者七號】。
醫生倒是看不出來有什么異樣,“各項指標都很正常,但是出院的話還需要在觀察幾天。”
窗外飄過燒焦的味道,她摸到手機。微信界面還停留在三天前的對話,但最新消息里躺著陌生號碼發的照片:龍氏祖宅地窖里,赫然擺著與往生池畔相同的青銅鼎。
韓沁如還想要說些什么,被匆匆趕來的蘇父打斷了。
蘇正山手里的保溫桶“哐當“砸在地上,八珍濃湯順著地磚縫漫到韓沁如鞋尖,等待蘇柔柔醒來的每一天他都會在中午放下工作,帶著蘇柔柔愛吃的東西“萬一,她就醒了呢”。
“柔柔...“他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黃的便簽紙,上面是女兒昏迷期間他每天抄寫的《營造法式》,最新一行狂草寫著“斗拱承天,吾女當歸”。
“爸爸的錯。“他顫抖的手撫過女兒插著留置針的手臂,“從今以后你就學你喜歡的東西。”
從前他總想著保護蘇柔柔,并不把建筑學放在眼里,蘇柔柔要什么他會給她最大的助力,但是這個需要風吹日曬的專業,他心里一直有些抵觸。蘇柔柔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父女二人因為采風活動小小的絆了一下嘴,本無傷大雅,不過是蘇正山下意識說了一句去郊區風吹日曬不太安全,蘇柔柔可以叫上顧朗照應,兩人同一所大學,兩家是世交本就是有意無意之間的撮合,但是蘇柔柔那段時間十分反感,父女二人鬧了小矛盾,第二天也沒有交流,誰知這天之后究竟是天人永隔。
要是自己沒有獲得這次回溯的機會......她不敢想象。
蘇柔柔瞳孔猛地收縮。在冥界看到的未來影像里,父親三年后出現在不知是哪的地下室,旁邊正是那疊泛黃的手稿。她突然發現父親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彎曲——那是未來被刑訊折斷的姿勢。
“爸!“她反手抓住父親手腕,兩人皮膚相觸時泛出幽光,此時蘇柔柔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活了過來,一定,一定要報仇。
護士進來換藥時,蘇正山已經恢復成業界熟悉的冷峻模樣。
“你媽媽在廟里供了三百盞長明燈。“他最后替女兒掖被角時,袖口滑落的檀木念珠突然斷裂,周圍的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只有蘇柔柔知道那是因為自己今天尚處于生死之間,至陰至陽兼容不易,“等你能下床,我們去還愿。”
“爸,我想改個名字。”這時候病房里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蘇柔柔的指尖摳進被褥,檀木珠滾落的聲音還在耳畔回響。她望著父親鬢角新生的白發,突然抓起掉在枕邊的《營造法式》手稿。泛黃紙頁間夾著半枚青銅鈴鐺拓片——正是冥界那個神秘女人發間的樣式。
“爸,您看這'偷心造'。“她指著斗拱結構圖中的榫卯節點,輸液管隨著動作輕輕搖晃,“看似柔若無骨,實則承托萬鈞。“青白手腕翻轉間,竟與陸禮在往生池結印的手勢重合。
蘇正山瞳孔微顫。女兒昏迷時他翻爛了古建典籍,此刻突然明白那些抄寫的斗拱圖樣,冥冥中竟與某種神秘陣法相通。西裝內袋的便簽紙開始發燙,最新那行“吾女當歸“正在滲出朱砂色。
“昨夜...我聽見三百盞長明燈在誦《地藏經》。”蘇柔柔將拓片按在父親掌心,青銅紋路突然泛起幽光,“有位老僧說,我的八字壓不住'柔'字的水性,須得借土木之氣鎮魂。”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沖刷著玻璃上蜿蜒的血痕。蘇正山突然想起妻子在佛前求來的簽文——“脫胎換骨日,破繭化蝶時“。
“予靈二字,取'予爾新生,魂靈歸位'之意。”這是陶嵐寫的名字,她要帶著不能問世的《輕風拂過》那一份活下去,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死后種種。
她故意露出腕間暗紫色星痕,蘇正山觸電般縮回手。三日前女兒墜樓時,他分明看見韓沁如腳踝閃過同樣光斑。病床監控儀突然瘋狂跳動,電子屏浮現的卻不是心電圖,而是龍氏祖宅地窖里那尊青銅鼎的倒影。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蘇柔柔握住父親顫抖的手,將他抄寫的經句刺在滲血的符咒上。檀木念珠突然從地底涌出,串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懸浮空中。
暴雨中傳來青銅檐鈴的震顫,病房門無風自開。陸禮的白玉扳指在走廊盡頭閃過微光,他身后跟著的正是冥界那個渾身濕透的女人——此刻她胸牌上寫著【護士長】,鎖骨刀傷處貼著往生符。
蘇正山對上蘇柔柔的目光,女兒眼底流轉著往生池水的幽藍,恍惚與二十年前那位批命道人的重瞳重疊。
“予靈...“他沙啞著在褪色的“柔“字旁落筆,墨跡觸紙瞬間燃起青色火焰。窗外驚雷劈中醫院古槐,焦黑樹干上浮現出龍鱗紋路——正是蘇家祖宅梁柱的樣式。
當夜值班護士的交接記錄里,患者姓名有一欄詭異地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