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的暴雨來得蹊蹺。

　　晏清猗將琉璃燈往檐角又舉高半寸，青瓷燈罩上映出九曲回廊間搖晃的竹影。她數著雨滴在青磚上濺開的漣漪，第三十七朵水花綻裂時，東廂房傳來玉器墜地的脆響。

　　“七姑娘，三老爺帶著族老們往宗祠去了。“侍女蘅蕪攥著濕透的裙裾疾步而來，發間銀蝶沾了雨水，在昏暗中振翅欲飛。

　　青銅算籌在袖中硌得掌心發疼。這是半刻鐘前她在父親書房暗格里找到的，本該成套的二十八枚算籌只剩孤零零一支，斷裂處還沾著暗褐色的痕跡。晏清猗望著廊下被風雨撕碎的素白燈籠，忽然想起三日前父親臨終時攥著她手腕的力度。

　　“去開九章院的第三重門。“老人枯槁的手指在她腕間烙下青紫，“用你的生辰……“

　　驚雷炸響，蘅蕪的驚呼被淹沒在雨聲中。晏清猗轉身時，看見十二盞長明燈在宗祠門前次第亮起，像蟄伏的獸睜開了眼睛。

　　“幺妹倒是來得巧。“二房長女晏清鸞執傘立于階上，海棠紅的披風在雨夜里艷得刺目，“三叔正要開先祖金匱，不如一道做個見證？“

　　晏清猗垂眸掃過青石地面。水痕蜿蜒處，幾點朱砂混著雨水正緩緩漫過門檻。她認得這種朱砂——上月父親病重時，姑母從南詔請來的巫醫曾在藥爐中摻過此物。

　　“二姐姐慎言。“她抬手扶正被風吹斜的孝帶，“父親靈柩尚在，開金匱總要等……“

　　“等什么？等你那在南疆失蹤的兄長還魂么？“三叔晏明德突然從陰影里踱出，手中黃銅鑰匙叮當作響，“晏氏百年基業，斷不能交給個黃毛丫頭。“

　　雨勢更急。晏清猗望著宗祠梁枋間垂落的玄色幔帳，那里本該懸著象征家主身份的紫玉算盤。此刻空蕩蕩的幔帳下，三叔的私印在燭火中泛著詭異的幽藍。

　　“三老爺！庫房……庫房出事了！“渾身濕透的管事撞開人群，手中捧著的賬冊正往下滴著血水。晏清猗瞳孔微縮——那血漬在素絹封皮上蜿蜒出四個字：玉衡不渡。

　　蘅蕪突然扯了扯她的袖角。順著侍女顫抖的手指望去，宗祠西側的柏樹上，不知何時懸了件染血的素麻深衣。夜風卷起寬大的衣袖，露出內襯處金線繡的孔雀明王圖騰。

　　晏清猗按住袖中算籌。父親咽氣前在她掌心寫的根本不是生辰八字，而是個“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