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扶風敏銳地察覺到明危似是心情不好。

　　息心峰的四個弟子，他和林棲霜更親近些。明危和楚湘，雖也是他的師弟師妹，但和林棲霜比，來往并不密切。

　　他們倆生性涼薄，很多時候獨來獨往，甚少喊過他大師兄。

　　罷了。

　　柳扶風沒同明危計較，打算邁步出門，卻被明危叫住。

　　“你要去找師尊？”

　　柳扶風回首看他，“嗯，宗主讓我代為傳話，請師尊前往議事堂商議中州大比武的事宜。”

　　明危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柳扶風的臉，啟唇淡聲道；“正好我要去找師尊，我替你去傳話。”

　　“你不是剛聽師尊授完課回來嗎？”

　　“還有點不懂的地方，要找師尊再討教一下。”

　　明危扔下一句話，不給柳扶風拒絕的機會揚長而去。

　　背影略顯急促，步子比平時更大了點。

　　柳扶風摸不著頭腦，站在院門口愣了半晌，到底是轉身往回走了。

　　“咚咚。”

　　房門被敲響。

　　“師尊，是我，明危求見。”

　　少虞屈肘斜倚著憑幾，聽到聲響沒抬頭，吐出個‘進’字。

　　明危推門而入，半透狂草題字山水屏風后那抹丹楓紅映進眼中，余光瞥見的一點玉脂白瞬間奪去了他的全部心神。

　　那是師尊的……

　　腦袋像是被重重一擊，暈乎得無法思考。

　　只曉得垂下眼，不敢再看。

　　“愣在那干什么？”

　　少虞見他進來半天沒動靜，出聲道。

　　“這么快洗漱沐浴完了？”

　　她可沒忘明危是被她忽悠著回去洗澡的，現在回來也未免太快了點。

　　“不是……”

　　像是潑了一盆水，叫他清醒過來。

　　明危站在屏風后，沒有進去。

　　“弟子是替大師兄來傳話的。”

　　他將宗主讓她去議事堂開會的話說完，靜靜地立在原處。

　　少虞了然。

　　明白他這反應大概是知曉了自己剛才逗他雙修是假，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不難猜出。

　　“知道了。”

　　少虞放下手中的書冊，支起身體，穿上放在榻邊的鞋子，頃刻間出現在屏風后。

　　明危心頭一顫，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幫我把書放回架子上。”

　　少虞扔下一句話，翩然離開。

　　直到呼吸間香風漸漸消散淡化，明危才驟然舒出長長一口氣。

　　閉上眼，喉結上下滾了滾。

　　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繞過屏風進了內室。

　　正對著屏風的是師尊剛才躺著的軟榻，上面放著張屛幾，讓他放回架子上的書冊就隨手攤開扔在榻上。

　　這是他第一次進師尊的臥房，他目不斜視，徑直朝榻靠近。

　　伸手拿起書冊剛要合上，視線被內頁吸引、停住。

　　“……誅魔陣。”

　　上古陣法，據說此陣法連大乘境的修士都能誅滅，威力巨大。至少需要百名修士或數位高階修士方可開啟，一旦開啟，被困陣中的妖魔必死無疑。

　　“師尊是在研究陣法嗎？”

　　明危合上書冊，封面上寫著‘陣法匯編’四字。

　　他沒多想，將書冊放回架子上，又將其他書冊整理歸納好才退出房間，輕輕合上了房門。

　　“半月后就是中州大比武了，各位峰主有什么想法嗎？”

　　議事堂主位上孟元康端坐，孟桑寧站在他身后。

　　下面坐著的只有元清宗五峰峰主。

　　這等宗門高級會議，孟元康將孟桑寧帶著足見他對她的重視和喜愛。

　　其他四峰峰主面面相覷，誰都沒有率先出聲。

　　孟元康看向坐在他左手位下方不遠處的少虞，想到寧兒上午被她傷到，用了上品靈藥才慢慢恢復。

　　心中郁氣未消，卻不能表現出來。

　　抿了抿唇，努力讓臉色好看些。

　　“息心峰峰主，有什么想法嗎？可以和我們一起探討下。”

　　他說。

　　“中州大比武是中州五年一度的重要賽事，大大小小排得上名號的宗門都會來。元清宗身為三大宗之一，一定要大放光彩，讓其他宗門好好看看我們元清宗的實力。”

　　“現在還有半個月，若是能讓弟子們的修為在這段時間內能有進一步的提升，是再好不過的了。”

　　孟元康說了一大通，少虞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議事堂內一片寂靜。

　　其他四個峰主靜觀其變，沒出聲。

　　只剩孟元康尬在那里，沒人理會他。

　　站在他身后的孟桑寧神目露不滿，忍不住揚聲：“息心尊者是對我師父有什么意見嗎？不管有沒有想法，至少得給個回應吧。”

　　“寧兒，不得無禮。”

　　孟元康假模假樣地呵斥了句。

　　孟桑寧根本不怕，她知道師父是站在她這邊的。

　　又不輕不重地嘀咕了句。

　　“本來就是。”

　　她根本不在乎少虞會不會聽見。

　　反正有師父在這，諒少虞也不敢再對她動手。

　　“孟宗主，你這個徒弟也是當年從山下帶回來的吧？”

　　少虞搭在座椅上的手指動了動。

　　輕飄飄地掀起眼睫，看過去。

　　孟桑寧觸及她的眼神，心里發怵，往孟元康身后縮了縮。

　　她才不是怕少虞。

　　她只是不屑爭論罷了。

　　孟元康側了下身體呈保護的姿態，“沒錯，寧兒是我從山下帶回來收為徒弟的，有什么問題嗎？”

　　少虞唇角一勾，可眼底未見半分笑意。

　　“沒什么大問題，就是孟宗主這些年怕是忙著管理宗門事務，忘了教你這個徒弟什么是禮教。”

　　尾音沉下。

　　仿佛一口青銅鐘被重重撞了下，震得孟元康都胸口發悶。

　　更別提其他四個峰主和不過元嬰的孟桑寧。

　　以為孟元康在這，她就會放任孟桑寧對自己不敬？

　　想太多。

　　現在的她可不是以前的少虞了。

　　孟元康眼底滿目駭然。

　　少虞竟是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不動聲色就能碾壓他，讓他本能地感覺到威脅。

　　若是她對元清宗忠心不二，那倒還好說。若是她懷有異心，那……

　　孟元康腦海里百轉千回，壓下眼底異色。

　　臉上揚起一絲弧度，神色略顯歉意。

　　“是我管教不嚴了，”

　　他對少虞放低姿態，隨即朝身后孟桑寧道。

　　“寧兒，向息心尊者道歉。”

　　“師父？！”

　　孟桑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讓她給少虞道歉？

　　方才分明是少虞先視師父如無物，怎么反倒要讓她給少虞道歉？

　　她不服！

　　“師父，我不……”

　　“寧兒，聽話。”

　　孟元康沉聲，往后斜的一眼叫孟桑寧遍體身寒，反抗的話梗在喉間說不出來。

　　師父他這眼神和平日里看她的時候，一點兒都不一樣。

　　冰冷的，淡漠的。

　　甚至是壓迫的。

　　為什么？

　　就因為是少虞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