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禮”“道歉”
魔界,九幽殿內。
一名頭發濃稠如墨的男子正倚在床邊,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床榻上的女孩。
只見他雙眸渾圓,眼尾卻微微上挑,殷紅的唇色將他本就白皙的膚色襯得幾欲泛光。
明明是帶著些許妖孽魔氣的長相,偏又被那雙狀似無辜的眸子給掩了下去。
盯著床榻上的人看了一會兒,男子拂了拂散在額前的碎發,簡單的動作平添了幾分隨性:“血魔醫,你確定么?”
薄唇擠出的聲量低磁,語調似是輕佻,卻因為他詢問的很認真,語調間便多了幾分較真的意味,帶了些許少年氣。
“回魔尊大人的話,屬下確信。”
“這姑娘的長相哪怕不說與綺華夫人有十分的相像,也有八分。”
“屬下確信,這姑娘定然就是綺華夫人遺落在外的女兒。”
竟然有八分相似么?
聞言,男子微微怔愣,目光定格在女孩的臉上看了好一會兒,過后,視線打量般的在女孩身上游走了一遭。
想起七日前的情景,男子當即便皺起了眉。
這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經歷了什么事,才會將身體弄得如此破敗不堪?
全身筋脈寸斷,內里虛空,若是修仙之人,那必然是被剖了金丹。
胸口那處還淌著血,將她帶回來時,若不是還有些求生的意識,怕是在半路就會命喪黃泉。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她心口上密密麻麻的刀口。
雖不致命,落刀也掌握著分寸,像是在刻意留她性命,但這往往會是更非人的折磨。
還有的,就是……
“奇怪,太奇怪了……”
七日前,血魔醫把著脈,眉頭緊鎖著,與男子對視了好久,才斟酌道,“這姑娘竟然連情絲都抽離了八分。”
“何為抽離情絲?”
“尊上,修仙之人在經歷極致的痛苦的刑罰時,若身體已經承受不住求生意識,便會絕處求生地選擇抽離情絲,以此來減輕痛苦。”
“但這也需要契機,要看機緣。”
說著,血魔醫嘆了嘆氣:“這姑娘,也算是命大。”
血魔醫搖搖頭,把好了脈,便將女孩的手塞回到被子里,將被角掩好。
而坐在床側的男子,則在將女孩打量了個遍后,輕聲呢喃了一句:“是么?”
“那既然是故人之女,那便將她留下,好好將養吧。”
“只是要勞煩血魔醫了。”
可命雖然撿回來了,也在床上將養了七日,那張小臉依舊蒼白無血色,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若不是血魔醫一直用藥材將命吊著,床榻上的人約莫早就見了閻王。
疼。
好疼……
全身像被鞭笞過般,是疼得連五臟六腑都幾乎要嘔出來才罷休的痛。
麻木的痛感遍布全身,楚清辭勉力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廢墟。
她這是在哪?
她死了么?
叫停她混沌思緒的,是一抹說不上清冷,甚至是有點清亮的聲音:“姑娘,你醒了?”
在楚清辭逐漸變得清晰的視線里,她對上了一雙渾圓的眸子。
只是那雙眸子的主人全身邪氣,透出來氣質與他那雙無害的雙眸渾然不搭。
可他說話的聲音卻是溫柔的:“姑娘,你還好么?”
眼前人古怪的氣息讓楚清辭的眸子帶上了打量的戒備,好一會兒,楚清辭才擠出了一個字:“……水。”
她已經很久沒喝水了,干涸的嗓子連說話都有種拖行重物時摩擦地面的砂礫感,那人卻不在意,只是點點頭,給她遞過來一杯水,抵在她的唇邊。
而后在她充滿戒備的眼神下,輕聲囑咐了一句:“姑娘,慢些喝。”
幾口水下去,楚清辭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是誰?”
“這里……”帶著打量的目光在周遭的廢墟上繞了一圈:“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魔界。”
魔界?!
倘若說方才楚清辭已經卸下了些許防備,在聽到魔界二字時,她便又將全身的防備裹緊。
從前她還是楚懷風的女兒時,楚懷風對她也是毫不吝惜的賜教,她自然也被楚懷風從小教導,說魔教是無惡不作的邪教。
“是,”男子自然能感覺到她在聽到‘魔界’這兩個字之后的變化,但他像是早就習慣了一般,就連說話的語調也是一如既往的和緩:“姑娘放心,我既救了你,便不會害你。”
他聲音緩緩,對上楚清辭那沒有因為他的三言兩語就打消戒備的神色,再次保證道,“姑娘身體孱弱,暫且放心將養吧。”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眨了眨眼,下意識脫口而出:“本尊……”
可話語只脫口而出了兩個字,對方又生生咽了回去。
對上楚清辭那雙仍就充滿戒備,或許還帶著一點兒驚懼害怕的明眸,男子抿了抿唇,思忖了一陣。
像是怕嚇著她,再次開口,男子轉而道,“……在下裴禮。”
而事實上,說楚清辭帶著戒備是真,畢竟周遭無論是人還是事,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但害怕和恐懼卻假。
笑話,在經歷了宗門背叛,宗門同胞唾棄,甚至一個個在她受盡酷刑時,仍恨不得叫囂著讓她去死,若不是她身處險象仍然求生,她大概早就死在瑤池柱上了。
經歷過這些,她還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在聽了對方帶著善意,像怕嚇著她似的話語后,楚清辭先是一怔,過后,便很快接受了自己不僅被宗門同族殘害,還被魔教中人救了的事實。
而眼前的這個魔教中人,不出意外,大抵就是宗門長老口中恨不得誅之而后快的魔教魔尊。
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是誰,楚清辭緩了緩神,不僅沒覺得害怕,反倒生出了一種泰然處之的感覺來。
盯著裴禮看了一陣,好久,似是覺得這人處處克制,怕嚇著她的模樣實在可愛,楚清辭忽然笑了一下,目光盈盈地望著他:“你叫裴禮?”
眼前的人愣了愣,點點頭。
楚清辭嘴角上勾的弧度更深了:“賠禮道歉?”
聞言,眼前的人更愣了。
好半響,那人才木木地應了一聲:“……嗯。”
隨后,裴禮張口說話的模樣很認真,望著楚清辭的目光也很誠懇。
輕聲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楚清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