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帶著侍女和管家林忠,十萬火急的趕到縣衙時,正巧遇上出衙門口的林玉笙主仆二人。
薛氏停了腳步,惡狠狠瞪著林玉笙:
“你這逆女!如今將我志哥兒怎樣了!”
林玉笙早早見薛氏帶著人浩浩蕩蕩下了馬車,故意放慢了腳步。
見著薛氏也沒有行禮,卻是語氣溫婉道:
“志哥兒當街殺了人,母親怎好遷怒女兒?母親雖是薛家人,但如今貴為知縣夫人,自當謹言慎行,莫要叫父親難堪,讓外人嚼了舌頭。”
“你!……”
薛氏氣急,正要發作,卻被林忠打斷道:
“小姐說的極是,夫人還是先去看看老爺傷的如何吧?”
“父親為薛家的事兒操勞半日,方才歇下了,母親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薛氏微怔,正欲開口駁斥,便收到林忠示意,稍稍轉臉,縣衙門口處果然聚集了三五個百姓,正對著她們指指點點。
薛氏不由紅了臉,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林玉笙盯著薛氏氣急敗壞的背影,彎了彎嘴角。
“青梅,聽說對面兒聚仙樓的糖醋鯉魚味道極好,咱們不妨去試試?”
青梅瞧著少女眉間輕揚的笑意,微微晃神,點了頭。
薛氏帶了一眾家仆,走到內堂時,卻被衙役止了步。
薛氏一愣,當即沉了臉。
“這是作甚!見到夫人,竟敢阻攔?你這是有幾個膽子!”
林忠上前,厲聲道。
“林大人剛剛睡下,交代今日誰也不見。”
“混賬東西!”
薛氏被駁了臉面,咬牙道:“我是外人不成?我可是你們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
誰知衙役面色不改,一字一頓道:
“林大人交代,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薛氏頓時氣的只差冒青煙,林忠也一臉莫名愣在當下。
林遠突然不見薛氏,莫非與薛懷志有關?
“敢問官爺,如今薛家公子可還安好?聽聞方才薛家來人起了沖突,老爺可曾受傷?”
林遠不由放低了姿態。
衙役睨了他一眼:
“薛家公子已被收押,連同滋事的薛家主母,家丁,一并入了大牢!林大人眼下并無大礙,夫人都請回吧!”
薛氏一聽這話,當下就炸了。
她娘家弟媳侄兒,連薛家的下人都被關押起來了?他林遠竟是按的什么心!
“給我滾開!”
薛氏來了氣,一把推開守門的衙役,冷著臉就往里沖。
衙役并不敢真攔著,便由著主仆幾人沖進了內室。
林遠正躺在榻上休憩,房門猛然被推開,驚的他一激靈,從榻上彈起身,隔著圍帳,喝到:
“放肆!何人擅闖府衙重地!”
薛氏磨著牙,見林遠聲如洪鐘,竟還有心思躺在榻上午睡,哪里像是半分受傷的樣子!方才衙役也說他并無大礙,他這明明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姿態!
薛氏頓時覺得一顆心墜入冰窖一般。
想她薛家為了林府出人出力出銀子,如今不過是死了個賣唱的,憑林遠的一個堂堂縣老爺!怎會叫志哥兒吃了半分虧去?如今不但志哥兒下了大獄,就連她弟媳和下人都被關了起來,這不是生生打她的臉么!叫她薛家一門,日后如何在越縣立足!
“老爺如今睡得倒真安穩!可憐我娘家人尚在獄中受罪,老爺不妨摸摸胸口,良心何在!!”
薛氏帶著一眾下人不管不顧的沖進來,林遠今日本就受了驚,隔著圍帳一時也瞧不清人,只覺得一顆七上八下的跳著。后來聽聞薛氏的聲音,心中稍安,只當她聽了他受傷的消息,著急忙慌來瞧他,這才莽撞了些。誰曾想薛氏一開口,竟是滿嘴折辱他的話,林遠氣色牙齒都打顫。
“你……放肆……!”
“妾身放肆?”
薛氏冷笑,震得發間芙蓉華盛一顫。
“老爺這些年私下得了薛家多少幫襯,心中可還記得?我自嫁予你林家,吃穿用度,何須老爺操過半分心?就連休憩林家宗祠這等大事,老爺不也是與妾身這個婦道人家伸手拿銀子?我薛家如何對不住你!如今不過是死了個賤民,老爺就要動我薛氏滿門不成!”
林遠何時被薛氏當眾如此揭過短?當即一張臉漲得紫紅。
“賤人!給我滾!”
薛氏正欲上前頂撞,便被林忠擋了去路。林林忠朝薛氏使了眼色,薛氏才從盛怒中緩過來半分。
林忠回身,忙遣散了眾人,上前勸道:
“夫人老爺莫要動氣,其中多半有誤會!……”
不待他話音落下,便聽得“嘶啦~”一聲。
竟是林遠一把扯了圍帳,頂著一張被打的青紫的臉,和高腫的鼻梁站在他二人面前。
薛氏和林忠都懵了。
“老爺……您這是……”
林管家驚的啞了嗓門。
“你薛家如何對不住我?”
林忠陰惻惻的盯著薛氏,指著尚未干涸血跡
的鼻梁,和青紫的眼眶,冷冷喝道:
“就憑他薛高氏目無王法,意圖謀殺朝廷命官!”
“當時若不是我玉姐兒舍身相護,只怕你今日又做了一回寡婦!”
薛氏僵在那里,方才的戾氣瞬間被驚慌所替代。
“不……不會……不可能……我弟妹……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
林遠盯著薛氏的眼睛,赤著腳走到她跟前,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你薛家如今在越縣一手遮天!薛懷志那個逆子竟有孌童之癖!為遮掩丑事,今日連殺人都干的出,你們薛家還有什么不敢的!”
薛氏一聽,當即瞪大了眼。
“這怎么會……志哥兒他……他……”
“怎么?不信?”
林遠陰著臉,看著薛氏蒼白著臉,神色慌亂的搖頭,倏然冷聲一笑:
“那便請夫人回了薛家,聽候本官重審此案吧!”
薛氏大驚,面色倏然慘白如紙!
“老爺!夫君!你這是什么話!妾身做錯了什么?……您怎能趕我走……”
“怎么不能?”
林遠瞧著薛氏的臉,突然生出幾分厭惡來:
“你既心心念念薛家家事,又口口聲聲我林遠占了你薛家便宜,日后也不必再入我林家門了!省的折辱了你這一身尊貴的大家閨秀!”
“老爺!——”
薛氏一把跪著地上,抱著林遠的腿大哭起來。
“老爺,妾身知錯了,妾身并非那個意思……”
“你叫薛長青自個兒盤算好了!我林遠到底欠不欠你們薛家的!今日!便與你薛家兩清了!”
林遠指著地上哭成一團軟泥的薛氏,越發覺得看不上眼,到底是個賤民出生,如何能登得上臺面?他當初真叫豬油蒙了心,這些年只當她是個好的!竟不知這賤人心中竟是如此輕視于他!當著下人的面兒,在他的衙門里如此羞辱于他,簡直奇恥大辱!
“老爺息怒,夫人這是關心則亂,老爺莫往心里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夫人雖性子急了些,到底心腸是好的。”
“連你也要反了不成!莫非也要換個府邸做事?”
林遠盛怒,連林忠也難得的吃了排頭。
“老奴不敢!”
林忠忙磕了頭,不敢多言。
“來人!將這個賤人給我拖出去!送回薛府,叫她一家團聚!”
林遠已然不想多看她一眼!
衙役是吃官家飯的,見狀自然毫不手軟,壓著水火棍便將薛氏拖拽出去。
薛氏癱在地上大聲哭喊,哪里還有半分曾經當家主母的樣子!
“老爺……老爺……妾身錯了……是妾身錯了……求老爺原諒……”
林玉笙坐在衙門對面聚賢樓二樓的雅座上,點了一桌的菜,隔著窗戶,見薛氏哭喊著被架上馬車,不由瞇了眼。
“小姐,您這招可真狠!”
青梅難得面上露了驚色,目光中竟帶了兩分敬佩之意。
哪有見過嫡親閨女將親爹推進打手窩里的事兒?而且事發突然,林玉笙幾乎是在一瞬間做了這個決定,毫不猶豫。
縱是連見過不少血腥世面的青梅,都有些汗顏。
“這些惡人就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林玉笙仿佛很滿意青梅破天荒的變了臉色,淺淺嘬一口梅子酒,笑道:
“所以你家小姐我,可不是個好惹的角兒。”
青梅只能在林家待一個月,林玉笙早就盤算好了,將這些眼中釘,一個,一個,不留痕跡的拔掉。
畢竟今后的路,還長著。
林玉笙謀算著,等到青梅走了,她差不多也能過上不錯的小日子……
是夜,京都。
瀟銘在書房內展開一封密信,望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倏然一笑。
“這丫頭,到當真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