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醒來后半個月里,薛氏頭一回許她出了房門。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陌生的一切,心頭一時百感交集。
林府宗祠遇天火,醒來后的林玉笙卻已是另一個人。
她涂山霓落,涂山一脈嫡長公主。
林玉笙深深吸了口氣,心中苦澀蔓延。
曾幾何時,她守在棲梧宮里,望著山下零星的燈火,只偷偷的想著,若是有朝一日
林玉笙閉了眼,只覺得眸中酸澀,胸口鈍痛不已。
無妨。
她終究沒有魂飛魄散。
她終究,還是活著。
這一世,
即便只是凡人之軀,
該討的血債,她都一筆,一筆,記在往生火海那七年里,錐心刻骨。
不急,
不急。
……
這繡樓有些年頭不曾修繕了,院落里花架上的朱漆斑駁,好在藤蔓旺盛,將林府點點寒酸之氣掩映在夏日的生機里。
林玉笙的繡樓在府里西角,占地本就不大,院落更是四四方方巴掌大小。除了藤架下一把落了色的秋千,竟找不出另一件能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來。
吃茶的石桌石凳,便是依在藤架旁邊的,藤蔓枝葉繁茂,掩出一小片陰涼之地。
縱是這般,炎炎日頭下,石桌石凳都被炙烤的有些溫熱,原本守著院子的婆子也經不起日頭,歪著身子躲在門廊下偷偷打起盹兒來。
薛氏明面兒上供著府里最好的吃穿用度,卻是依舊支著一幫偷奸耍滑的老奴在林玉笙跟前伺候,惡奴多欺主,這薛氏的算盤,從來都打的精明。
然而林玉笙此刻到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兒。
醒來后,她魔怔了好幾日,才逐漸適應了這肉體凡胎的日子。
沒有靈力,無法御火,這身子孱弱多年,如今她竟連自保都不能。
好在她前世也算個半仙之軀,順行經絡,呼吸吐納的法子雖不能叫這肉體凡胎修仙得道,卻也能固本培元。
然有一事,叫她著實意外。
她這身子竟不怕火,不畏熱。
先前聽聞林府宗祠燒了大半,她卻完好無缺的被抬了出來。疑心之下便偷偷點了油燈,指尖染上火焰,竟如前世一般,絲毫沒有損傷。
林玉笙心中大喜過望,只覺得這身子異于常人,若能尋得她前世法器,或許……能重得靈力也不一定!
再世為人,她需處處警慎。
為免露馬角,趁著薛氏禁足于她,不動聲色地調養了好一段日子,這身子竟果然恢復了不少元氣,雖還瘦弱著,精神卻好了不少。
林玉笙心頭振奮,又花了不少功夫,才逐漸摸清了府中形勢。
府中丫頭婆子對她向來并不盡心,離府七年,除卻林老爺這個掛名的親爹,她與府中相熟的人已然不多。
回府后薛氏又想方設法將她身旁伺候的人換了個遍,如今常在身旁伺候的,只得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金嬤嬤,兩個燒水的小丫頭,和一個守門婆子。
靜養的這些日子,她沉默寡言,多數時候在暗中觀察府中下人言語,偶爾問及一兩件無關痛癢的府中內務。
丫鬟婆子起先得了薛氏示下,對林玉笙防備的緊,大約是怕她裝病,暗中出什么幺蛾子,一步都不許她出了閨房。
誰曾想這丫頭不哭不鬧,一如往常般沉悶,不但規規矩矩的在閨房養病,連話都極少說。
漸漸的,也便懶得應對。
畢竟是林府唯一的嫡女,也算是正經的主子,念及林玉笙尋常對下人沒有半分脾氣,只要無關薛氏的事兒,她偶爾開口打聽的,婆子們也愿意答上一兩嘴。
林玉笙默不作聲,將這些細枝末節仔細記在心頭。如今不比以往,想要報仇,需解決眼下困境。
那日她涅槃時隨天雷陷入混沌,雖睜不開眼,可她涂山氏是火神后裔,對天雷之火再熟悉不過。
若當真是天雷之火燒了宗祠,莫說她如今已是肉體凡胎,即便是真身在世,亦擋不住天火之盛。
宗祠之火必是凡火所致,可這火是如何而來,她當時陷入混沌并不得知。
只是心中疑惑,怎就這般巧合,起火時這林家嫡女孤身一人身在祠堂里,身旁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而且那日下人們并未聽見林玉笙求救之聲,直到火勢大盛才叫人察覺。
林玉笙心中隱隱覺得,此事蹊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