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鈺一臉嬌羞,絞著紺青帕子的指尖微微發白,帕角銀線繡的沙棗花浸了手汗。
“主子莫慌,教習嬤嬤都教過的。只是這頭一次侍寢很是重要,前些日子夫人讓奴婢去教坊司學了一些,奴婢細細說與主子聽可好?”
林鈺輕輕點了點頭,又埋到懷里。
云珊咬了咬嘴唇,一一道來。
湯池里漂浮的夜合花瓣突然打著旋兒下沉,水面倒映出云珊開啟鎏金錯銀匣的動作——匣中云珊準備好的依蘭香丸裹著層晶亮蜜蠟,內里透出星點赤色。
低聲暗凝眉。
翌日,寅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少坤宮中已站好端著盥盆的侍女。
林鈺服侍太子穿好了鞋,屈膝溫聲送太子去上朝。又帶著云珊前去給太子妃行禮敬茶,留下云錦作為大宮女將太子賞賜之物一一登記在冊。
云錦望著廊下魚貫而入的鎏金朱漆禮箱,腕間翡翠算珠碰出清越聲響——這已是今晨第三箱賞賜了。
“這是暹羅進貢的九曲玲瓏塔。“小太監掀開織金軟緞,羊脂玉雕的七層寶塔泛著冷光。
云錦指尖撫過塔檐時,忽覺第三層飛檐處有細微凸起——借著晨光細看,蓮花紋里竟嵌著琉璃。
又捧著鎏金戥子心里默默驚嘆:這匹冰蠶絲怎么透著藍光?
日頭攀上飛檐時,云錦的湘妃竹狼毫已在灑金箋上記滿七頁。
林鈺和云珊也回到了殿中,看著一堆刺眼的珍寶,六目相對,不知如何言語。
待收拾完畢,林鈺吃了滿滿的一桌,云珊云錦也大快朵頤。
剛想小憩時,云錦掀起湘妃竹簾,瞥見崔良娣和黎楊二位喜笑顏開,緩緩走進入院中。
黎良鬢間的累絲金鳳步搖微微發顫,楊承徽捧著的鎏金手爐飄出縷縷莨菪香。
都是美人。東宮里,以后太子登基后,他身旁之人也必定盡是美人。
“給妹妹道喜了。“崔良娣倒是面上不露太多情緒。
她今日特意帶著著那支金累絲紅寶鸞鳥簪前來——正是去年林鈺及笄時,鎮北侯府獻入東宮的賀禮。
黎楊二人獻上了錦盒。
待一陣虛與委蛇后,已日影西斜時分,崔良娣獨留少坤宮“嘮嘮舊事“。
崔婉兒神色凝重,欲言又止。林鈺見狀溫聲說道:
“今日也聊得夠久了,妹妹們先回吧。”,緊接著又道:“云錦替我送送二位妹妹,云珊,你留下陪陪我。”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云錦帶著婢女轉身離去,在她轉身的瞬間,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這微妙的表情,卻被眼尖的云珊捕捉到了。
云錦自幼便服侍林鈺,陪伴十余年,那感情應是和她對顏玉一般。或許在云錦看來,自己是半路和尚,本是主子心善才留下敲了鐘。可如今這一年間,林鈺對自己越來越重視,尤其是刺殺一事之后,侯府又抬了自己做一等管事侍女,與云錦平起平坐,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待眾人離去,屋內只剩下林鈺、云珊和催婉兒三人。
林鈺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看向催婉兒,輕聲說道:
“崔姐姐今日送我如此重禮,現又留下單獨說話,想來是有什么要緊事,不妨直言。”
催婉兒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便堅定起來,緩緩說道:
“林妹妹,我今日來,是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五兒,是我們崔家安排在你身邊的人。”
林鈺聞言,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她輕輕挑眉,問道:“哦?這是為何?”
崔婉兒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自削弱宗親的令旨頒布以來,皇室宗親的勢力大不如前,子嗣也少有身居要職。而如今,以林家為首的新臣勢力日益壯大,朝廷局勢風云變幻。崔家身為舊臣世家,在這波云詭譎的局勢下,不得不做出選擇。宗親要崔家想辦法瓦解你林家的勢力,防止新臣坐大,威脅到皇室與宗親和舊臣的利益平衡。”
林鈺靜靜地聽完,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崔婉兒,說道:“崔姐姐,你今日將此事告知于我,不怕崔家怪罪嗎?”
催婉兒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林妹妹,我雖出身崔家,但不愿看到崔家卷入這無謂的爭斗。五兒這事我事先不并知情,今日一早才知事情全貌。我今日冒險相告,是知你定會追查到底,與其那時你我二人生出嫌隙,不如現在據實相告,也賭你許是能信我。”
“崔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數。只是此事事關重大,不知多少人知情。若太子盤問起來,今日你與我言明之事我只能裝作未知。”
“這其中利害我明白的,你愿不主動去向殿下揭發崔家,我記你的情。
待崔良娣走后,云珊說:“主子,這崔良娣看著不像是自愿進這東宮。只是我們也不好被她三言兩語輕信了,日久見人心,還是先防著些好。”
林鈺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著窗外。
云珊心疼的看著她,她深知,身處這復雜的朝堂局勢之中,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林鈺已經無法再做無憂無慮的侯府千金了。
不過,也經此一事,云珊知道她看似柔弱,實則堅韌,或許,她真的能在這亂世之中,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只是這一回,多虧她們主仆三人齊心協力,才得以有驚無險地度過難關,主仆之間若有了隔閡,那將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方才云錦離開時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如同一根細針扎在她的心上。
倘若下次再有居心叵測之人妄圖挑撥離間,憑借著裂痕,或許就能輕易地在她們之間制造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