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就要結束了，李允郗的生活可謂忙碌又多彩。

　　首先，為了提升學生的理解能力和融會貫通的能力，他對所有課件進行了優化和整改。

　　其次，他還參加了國際奧數編委會的一個活動，幫助奧數課題的編寫與設計。

　　不僅會解題，還要會設計題目。

　　節日的最后一天，他被邀請到一所知名的大學，在那里和大學生們做了一場精彩的演講活動。這所大學曾經多次對他發出邀請函，希望他能擔任數學院的副教授，但都被他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并非他喜歡大材小用，喜歡在市第一高級中學擔任一名高中班主任。而是因為他的母親生前一直囑咐他，一定要幫助老校長，把市第一中學好好辦下去。

　　他的母親在這里上過高中，這里有她難忘的記憶，她就是在這里認識了他的父親。那時候父親是一名年輕的大學講師，他的學校在革命的浪潮中被迫停課，他被流放到這所高級中學擔任一名教師，認識了他在這里念書的十七歲的母親。

　　恢復高考后，母親考上了一所師范大學，父親也調到了其他的大學任教。但他們并沒有因為兩地分隔而分手，而是在母親畢業的當天結了婚，后來又有了他。

　　市第一高中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清末，一開始是鄉紳們集資辦的學堂，老校長的家族是主要的出資方。后來幾經戰亂和波折，在風雨飄搖中幸存下來，成為國家高級重點中學和省重點高級中學。

　　老校長叫侯耀方，一生沒有兒女，他也曾經在這里念過書，和李允郗的母親一起當過知青。恢復高考后考入大學，又出國深造了幾年，回到這里任教，成了這里的校長。他將李允郗視為他的兒子一樣，希望李允郗能繼承他的事業，把這里好好辦下去。

　　緊湊又忙碌的生活，讓李允郗幾乎忘記了對江亦雪和羅永智進行家訪的兩次不愉快經歷。假如可以的話，他希望將這兩件事永遠置之腦后，永遠不要再想到它們。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現實往往事與愿違和差強人意。

　　他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拎著公文包走出來，迎面碰到了吳莉莉。

　　吳莉莉穿了一件淺紫色的長連衣裙，裙擺和頭發在晨風中飛揚，宛如一朵睡蓮。

　　她似乎專程過來找他，一看到他，馬上跑了過來。

　　“李老師，您怎么現在才來？市領導都來了，都在等您呢！”

　　“哦！”李允郗一拍腦門，想起市里今天要來檢查，他和其他校領導要負責接待。

　　“您忘了嗎？”吳莉莉皺著兩道彎眉，一臉嗔怪地看著他。

　　“是的，不好意思。”李允郗說完背著包，快速往前面跑去。

　　吳莉莉急忙追過去，兩人一前一后跑進了行政教務大樓。

　　市教育局來了十幾個人，加上市常委和文化局，一共來了二十多個人。老校長、兩位副校長、幾位教導主任正在負責接待和陪同參觀。

　　李允郗跑過去，將公文包塞到吳莉莉手中，和所有人握了手，最后走到老校長侯耀方身邊。

　　“怎么這么晚才到啊？昨晚沒睡好嗎？”侯耀方問。

　　“有點，改課件到半夜，把這事給忘了。”李允郗說。

　　“等會議結束了去我辦公室一趟。”

　　“哦，好，好的。”李允郗點了點頭。

　　例行檢查在上午十點半結束了，之后又開了兩個小時的閉門會議。一直到十二點三十分，活動才真正的結束。

　　李允郗回到他的辦公室，發現吳莉莉已經幫他打好中午飯了。一小碗米飯，一份香煎魚，一小份排骨，還有一盤綠色時蔬加西紅柿炒蛋。

　　他剛吃了幾口，突然想到昨天的一份課件有個地方沒有改好，下午上課要用。于是放下筷子，趴在辦公桌上改了起來。

　　下午兩點四十分，李允郗稍微休息了幾分鐘，起身往侯耀方的辦公室走去。

　　侯耀方此時已經午休結束，他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等李允郗。

　　看到李允郗進來，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外的草坪和操場。操場上此刻有一群學生在打籃球，周圍很多人在吶喊助威。

　　他關上窗戶，拉上天鵝絨窗簾，吶喊聲和籃球砸在籃板上的“砰砰”聲消失了。

　　李允郗坐在沙發上，坐在侯耀方對面的位置。他感到有些拘謹，侯耀方有話要對他說，事關學校的重大改組與人事變動。

　　侯耀方曾經不止一次對他說，希望他能接替他的位置。他還有不到一年就要退休了，想回到家鄉去安享晚年。今天下午的閉門會議，也談到了這個問題。

　　但是李允郗對這個問題始終有點回避。他知道自己資歷不夠，并且，他對行政管理工作的興趣不大，也沒有什么當官的抱負，更喜歡埋頭做課題研究。假如時光能夠倒流，他寧可回到實驗室做一名物理研究員，那才是他的專業和興趣所在。

　　“還是單身嗎？”侯耀方在他面前坐下來，沒有直接談工作的問題，而是關心起他的私人生活。

　　“是的。”李允郗點了點頭，想起前妻和女兒，以及和吳莉莉的兩次性事不成功，心情沮喪起來。

　　“唉，古人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有道理的。你總是一個人，生活不能安定，事業和前途也會受影響。”

　　李允郗說：“我知道，我會去努力尋找另一半。”

　　“答應我。”侯耀方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要再想過去的事了，讓一切重新開始。”

　　“可我放不下小棉，雖然她對我不理不睬，可她畢竟是我的女兒。”李允郗說完用雙手捂住臉，想到遠在美國的女兒，心里難過極了。

　　老校長說：“我沒有孩子，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大丈夫何患無妻？只要有合適的女人，結了婚，就可以想生幾個生幾個。”

　　李允郗說：“話是這樣說，可哪有這么容易？”

　　老校長說：“你現在當務之急，是把心思放到工作中來。至于教學方面，我是一點都不擔心你。只是，我希望你能更多的注重統籌性工作和管理性職務。我已經六十五歲了，身體也不是太好。下個學期結束，我就退休了。今天教育局和市委常委還有文化局的人過來，又談了這個問題。如果我不能在本學期結束前提交合適的接班人選，市里就會派人來接手。”

　　李允郗說：“我知道，可我現階段資歷不夠。就算你把我扶上去，其他人也不服我。”

　　“你的水平在其他所有人之上，教出來的學生成績最優秀，帶的班級高考錄取率最高，還參與了那么多的教育計劃和教材編寫，誰敢不服你？”

　　李允郗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向外看了看，說：“你說的只是你的個人看法，不代表所有人。”

　　“唉，當初我和你爸爸媽媽就不應該強人所難，把你留在教育行業。”侯耀方說著，兩行老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你媽媽覺得虧欠我，總想報答我。我沒有孩子，她就想讓你接我的班，把這里發揚光大。這里雖然是我的祖宗創辦的，可是……”

　　李允郗說：“你不要這樣想，我在這里好幾年了，學校給了我很多照顧，我早把這里當成我的家了。”

　　侯耀方說：“可你應該去大學，不應該屈就呆在這里，為了我的夢想，為了替你媽媽還債……唉，當初要不是我暗戀她，照顧她，她就不會覺得虧欠我，讓你來替她還債。”

　　李允郗說：“我不知道你跟我父母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我在這里不覺得委屈，是真的。”

　　老校長說：“我和她當知青的時候，她一個女孩子太難了。我幫過她很多忙，照顧過她。但是她喜歡的是你爸爸，后來跟你爸爸結婚了。這不表示她欠我的，更不需要她用兒子來還債。說來說去，是我太自私了。”

　　李允郗說：“你不要多想了，我遵從我母親的決定。你如果想讓我頂替你的位置，就要說服其他比我更有資歷的人支持我。”

　　侯耀方擦干眼淚，走到他身邊：“你父母都不在世了，你又要頂替我的位置，我應該真正的把你當成我的兒子，關心你，栽培你。你也不小了，我不想看到我離開這個世界，你還是一個人孤苦伶仃。這樣讓你媽媽看到，她也會傷心流淚。你告訴我，這學校的女老師，有沒有你心儀的，我來撮合你們。”

　　李允郗說：“我沒有心情考慮這些問題。吳莉莉好像對我有點那方面的意思，最近走得比較近。可是……”

　　“你喜歡她嗎？”侯耀方問。

　　李允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那就是不喜歡。”侯耀方說，“喜歡一個人，就會關心她的一切。就像我當年喜歡你的母親，可以為她不顧一切。即便她喜歡的是你父親，最終嫁給了你父親，我依然很關心她。”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了。”李允郗說完推開門走了出去。

　　下午三點五十分，他像往常一樣走進多功能教室。

　　離開講臺一個星期了，一切都沒有變。除了投影儀的光線從藍色變成了紫色，全部都是老樣子。

　　他照常用眼睛將教室里的每個角落掃了一圈，又在每個學生臉上看了一遍，最后將目光落在了張雨靜和羅永智兩個人的臉上。

　　羅永智上次受過傷，今天似乎已經痊愈了，看不到額頭上的鼓包和淤青。而張雨靜的頭頂上卻敷著一塊紗布，紗布有些舊了，看樣子已經敷了好幾天。

　　為什么他們兩個會一起受傷？

　　他又想起那天在江亦雪的房間所遭遇到的那兩個歹徒，這一切會不會是一種巧合？

　　他們兩個會不會剛好在那里，結果遇到了他？可他們沒有必要對他動手，當時的情形，對方可是想置他于死地，下手特別重。要不是他練過一點拳腳，身高壓制了他們，手上又拿著鑰匙扣，后果簡直難以想象。

　　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最后又把目光朝江亦雪那邊掃了一眼。

　　和往常一樣，周家俊正盯著江亦雪發呆。

　　而李沐陽正在送一件什么東西給江亦雪，那似乎是一個漂亮的水晶手鏈，是他放假出去旅行時專門為她購買的。

　　江亦雪沒有理會李沐陽眉飛色舞喋喋不休地講述旅游的經過，而是很坦然地伸出手，讓李沐陽把水晶手鏈戴在她的手腕上。

　　唉，這些殷勤的廢物們！

　　李允郗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