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微醺,醉態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盤珍饈映嬋娟。
推杯換盞之下,贏缺向來點到為止,不愿多喝。
無奈,宋清歌只好獨自一人喝著悶酒,唇邊清流順著脖頸滑落,點滴晶瑩凝在胸前,悄無聲息地沒入衣襟之中。
宋清歌已初現醉態,盯著贏缺美眸流轉,而這位帝王嘴上也喃著迷迷糊糊的話。
“晏之,朕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接受我……”
他怎么會不明白,只要現如今的狀況沒有改變,那自己就永遠都走不進對方的心里。
所幸,他一直早有準備。
清歌曾勸諫過自己,兒女情長,終壞大事。
可倘若自己一統了這天下,那對方是否也就沒有理由再拒絕了呢?
屆時,后世只會記得那威儀神武的皇帝完成了六世余烈所未竟之業,而不會在意他有所謂龍陽之好……
“陛下,您醉了?!?p> 輕眨雙眼,宋清歌卻發現眼前的人兒變成了陸白,她明白自己大抵是醉了,可怎么也想不清楚,今夜為何不勝酒力。
看著陸白從遠處的樹上跳下,清歌不由得愣了片刻,終于遲鈍得發覺了他的存在。
難道對方一直都待在樹上?
思索間,陸白冷淡的聲音已然落下。
“我先送皇上回寢宮歇息,太傅還請自便。”
臨走前,陸白悄無聲息地瞥了清歌一眼。
“少喝點。”
清歌不由得微怔了片刻,對方這是,在關心自己嗎?
月色依舊靜美,朦朧淡雅。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他是該走了,可什么時候才能真正離開呢?
……
院落里的木槿不知何時枯黃一片,又在不知覺間掉光了頭發和牙齒,像位遲暮的老者。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槿聽雨聲。
冬至那天,長安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場雪。
秋去冬來,楚國與流求逐漸不再主動進貢,朝臣們各自揣測著二國的意圖,可贏缺始終沒有正面提起此事,只是兀自在秋狝冬狩的圍獵后整軍調糧,穩固北面突厥,同時不忘在朝中敲打賀、謝二黨。
“愛卿,今年民間的收成如何?”
贏缺立于臺上,遠眺南方天空,若有所思道。
院子里已鋪上一層皚皚白雪,倘若有白兔偷偷溜出,多半難以抓到。
但清歌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兔子的身影了。
她知道贏缺這段時日肯定在密謀著什么。
“啟稟陛下,今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是個豐年?!?p> 贏缺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又把目光看向了天上。
空中正落著細雪,在冬日下閃爍著銀光。
近些日子,虞楚交界的商戶少了許多,曾經絡繹不絕的商路,如今也變得人跡罕至。
民間一直在傳,兩國關系交惡,戰爭是遲早的事。
溫如言對此深有感觸,畢竟自家的生意有不少都要同楚人打交道。
至于兩國的關系究竟惡化到了什么程度,他自己也拿不準。
不再稱臣納貢了,究竟意味著什么呢?
是自大到敢于挑釁中原王朝權威了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國百姓逐漸人心惶惶。
終于,就在除夕當夜,長安城千戶萬戶瞳瞳日,把舊符換作新桃之時,皇帝贏缺向楚國派出了使者。
他宣稱自己在江南西道有一個兵卒丟了,想要入楚地搜查。
如此荒誕的理由,楚國自然不會接受。
于是,在元宵之后,二國君臣關系終于...
破裂。
……
溫府上。
最近大虞向楚國宣戰,免不了牽扯到溫家在楚地的貿易,溫家一眾老輩不由得為此愁眉苦臉。可他們不知道,自家這位年輕的家主,正在院子里擺酒設宴,為他人踐行。
“今君為國分憂,此次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與君相見,望君珍重!”
溫如言熱切地為清歌斟酒,眼神里滿是不舍。
不幸的話,對方也許會客死他鄉。
這是他不愿看到的,畢竟二人還未曾分出高下。
可他顯然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
“溫公子言重了,清歌此去,不過是蒙圣上錯愛,充當隨軍參謀。何況不才身體羸弱上不得沙場,若是打了勝仗,論功行賞,不才反倒愧不敢當了?!?p> 宋清歌怎么會不知道,贏缺此次御駕親征還把自己一介文官帶上,不過是要讓自己親眼見證他的功績,借此征服自己罷了。
“清歌君說笑了,天底下誰人不知,如今皇上文治武功,可少不了你的輔佐。”
幾番觥籌交錯下來,溫如言臉色微醺,終于借著酒勁將埋藏心底四年的問題說出。
“其實,不佞有一事困惑了四年之久,本不愿提之,可我想,倘若今日不問,今后我恐怕也不再好意思問了。”
“哦?溫公子所問何事?但說無妨?!?p> 清歌輕輕放下了酒杯,注視著溫如言白皙的臉,等待發問。
見狀,溫如言臉上莫名發燙,這樣的情形他經歷過無數次。起初,他還以為自己是酒喝多了??珊箝_才發現并非如此,他只是單純被清歌看得不自在。
借著酒勁,溫如言終于把積郁許久的話盡數吐露。
“為什么,為什么四年前殿試科舉你要故意放水,只得了個探花的名次。以你的才氣,高中狀元可不是難事……”
溫如言再次苦悶地灌下一杯酒,這四年間,他無數次聽到旁人的議論,說自己這位皇上欽點的狀元名不副實,一定是承蒙祖上蔭庇,皇上看在溫家的門閥勢力上才故意偏袒。
這樣的話,他聽了無數次。
一開始,他只是覺得那些人在亂嚼舌根,可直到后來,就連他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有意無意地跟宋清歌比試才學。
然而,每一次的結果,他都落敗了。
這讓他怎能不惱,怎能不怨。
既然你宋清歌有這樣的才識,當初又為什么要故意放水,只進了個前三甲?
“所以,還請君讓我輸的心服口服?!?p> 清歌下意識要接過木盒,卻發現對方單手緊攥,并沒有要給自己的意思,于是只好深深嘆了口氣。
她明白,這一刻終究要來的。
四年前的科舉,她的確是故意放水,畢竟十四歲就高中狀元,難免太過驚世駭俗,引得多方勢力拉攏忌憚。
當時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入仕后趁機殺了贏缺報仇雪恨,因而低調成了重中之重。
可直到入仕后清歌才發現,像自己這個級別的小官,根本沒有機會接近贏缺。
且不說自己壓根沒有親手殺死贏缺的手段和魄力,即便贏缺真的死了,大虞這座巍峨大廈也不會隨著最高統治者的駕崩而傾覆。
深深的無力感過后,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一條注定無法回頭的路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