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站在鏡子前發(fā)了很久的呆。十三歲的她已經(jīng)悄然抽條，褪去了兒童時期的纖瘦，開始顯露出少女圓潤的輪廓。但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卻皺起了眉頭：身上衣服明顯洗得發(fā)白了，袖口和領(lǐng)子都有些磨損，裙子的長度也不太合適。

　　“晴晴，快吃早飯了。“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煎蛋的香氣。

　　“來了。“方晴最后看了眼鏡子，嘆了口氣。母親一個殘疾人，憑著一股堅強的毅力撐起這個家，省吃儉用才讓生活勉強維持正常。她知道不該抱怨什么，可是走進教室看到同學們一個個光鮮亮麗的樣子，心里總會泛起一絲酸楚。

　　餐桌上，母親忙著給她夾菜：“多吃點，你正在長身體，最近又瘦了。下午還要去畫室，得補充體力。“

　　方晴低頭扒飯，看著飯桌上簡單的咸菜豆腐干配稀飯，突然沒了胃口。昨天在學校，她聽見幾個女生談?wù)撝苣┤ツ膫€高級餐廳吃飯，說什么法式料理、意大利面。那些對她來說遙不可及的詞匯，此刻顯得格外刺耳。

　　“媽，我......我的衣服有點小，是不是該換了？“她猶豫著開口。

　　母親愣了一下，放下筷子認真打量女兒：“是有點小了。這樣，周末我去市場看看，聽說那邊有個市場在打折，有便宜的衣服。“

　　“不要二手的！“方晴突然提高了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看到哥哥在一旁露出驚訝的表情，她又低下頭，聲音細如蚊蚋：“我是說......班里同學都穿新的......“

　　方舟的表情有些復雜。他也一直希望能給妹妹最好的生活，但是高中的學費、妹妹的畫具費用，還有日常開銷，每一筆支出都要精打細算。雖然他常常利用放學后打工，但收入仍然有限。

　　“對不起，哥。“方晴看出了母親一臉的為難，“媽，我還是不需要吧。“

　　“沒事。“母親笑笑，“你現(xiàn)在是愛美的年紀了。這樣吧，這個月我接到的單子還可以，正好可以給你買套新衣服。“

　　聽到這話，方晴鼻子一酸。她知道家中的不容易，母親每晚坐在輪椅上穿著珠子，哥哥每天一大早就去晨讀，放學后立刻去打工。那些原本他自己該用來補課或者買參考書的錢，都用在了她的畫具和全家的生活費上。

　　到了學校，方晴的心情更加低落。春游后，班里很多同學都換了新發(fā)型、新書包，有的甚至配上了iPhone手表。而她，連一個像樣的配飾都沒有。

　　“方晴，這是我媽媽托人從美國帶回來的護手霜，要不要試試？“前桌的林思思轉(zhuǎn)過身來，手里晃著一支精致的粉色護手霜，“我看你的手總是干干的，畫畫時會不舒服吧？“

　　“不用了，謝謝。“方晴勉強笑笑。她確實需要護手霜，但看到那個奢侈品牌的標志，就知道自己負擔不起。

　　“哎呀，別客氣嘛。“林思思硬是把護手霜塞給她，“反正我買了好幾支。對了，你知道王敏要轉(zhuǎn)到我們班嗎？就是副市長公子那個。“

　　方晴一愣。王敏這個名字她略有耳聞，聽說是從其他學校轉(zhuǎn)學過來的，家里很有勢力。但這些都與她無關(guān)，她只關(guān)心自己的畫展準備得怎么樣了。

　　可惜班里的女生顯然不這么想。課間休息時，教室里都在討論這個話題。

　　“聽說王敏從小在富裕的家庭里長大，特別有氣質(zhì)。“

　　“他好像也得過市里中小學繪畫比賽三等獎呢。“

　　“最重要的是人家家境好啊，爸爸是副市長，媽媽是大企業(yè)的高管。“

　　這些議論聲像是無形的針，一下下刺著方晴的心。她低頭看著自己發(fā)白的校服和磨損的書包，突然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喂，方晴。“林思思又轉(zhuǎn)過來，“這周末我們幾個要去新開的咖啡廳，你要不要一起？據(jù)說那里的提拉米蘇特別好吃。“

　　“我......我周末要去畫室。“方晴找了個借口推辭。她不想告訴同學，自己連一杯咖啡的錢都要精打細算。

　　“又是畫室啊。“林思思撇撇嘴。

　　“你整天就知道畫畫，也不跟我們一起玩。對了，你家不是住在老小區(qū)嗎？那邊環(huán)境也太差了吧，我上次路過都被嚇到了。“李美玲在一旁插話道。

　　這句無心的話像一把刀，狠狠扎進方晴的心里。是啊，她家住在城市最老舊的小區(qū)，樓道里常年霉味重重。每次看到同學們住的高檔小區(qū)，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羨慕。

　　“你們好！“突然，一個清朗的男聲插了進來。方晴抬頭一看，是個陌生的男生，穿著筆挺的校服，氣質(zhì)溫和卻不失銳氣。

　　“王......王敏？你就是那個......“林思思的臉一下子紅了。原來這就是大家議論的副市長公子，什么時候來的？

　　“對不起，我不是......“林思思慌忙解釋，然后飛快地轉(zhuǎn)回身去。

　　方晴偷偷打量著這個突然為她解圍的男生。王敏長得很清秀，身上有種書卷氣，完全不像傳聞中那種趾高氣揚的公子哥。

　　“我看過你的畫。你是方晴吧？”王敏眼光掠過方晴的桌面那本繪畫速寫本，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上次市里的青少年美術(shù)展，你那幅《母愛》拿了特等獎對吧？構(gòu)圖和用色都很棒。“

　　方晴驚訝地看著他：“你也懂畫畫？“

　　“略懂一些。“王敏笑笑，“不過比不上你。對了，你的手法很像一位著名畫家，我一直想不起是誰。“

　　上課鈴響起，同學們陸續(xù)回到座位。方晴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原來還有人真正欣賞她的畫，而不是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放學后，方晴背著畫具走在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家商場時，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櫥窗里，一件漂亮的連衣裙正在做促銷，但即使打了折，那個價格對她來說還是太貴了。

　　“晴晴！“方舟的聲音傳來。原來哥哥特意來接她，手里還提著一個袋子。

　　“媽媽讓我給你買了一件連衣裙，這雙新鞋是我給你買的。“方舟把袋子遞給她，“看你最近總說腳疼，應(yīng)該是舊鞋不合腳了。“

　　方晴打開袋子，一件連衣裙與一雙簡單的白球鞋，款式大眾但很實用。她知道，這一定是哥哥自己放棄了什么幫買的。

　　“哥......“她正要說什么，卻看見方舟的褲腳邊緣早已磨損裂開，心里不覺打了個寒顫。

　　“怎么了？不喜歡嗎？“方舟有些忐忑。

　　方晴搖搖頭，眼眶有些濕潤：“很喜歡，謝謝哥。“

　　回家路上，方舟絮絮叨叨地說著放學后打工的趣事。方晴一邊聽，一邊想著今天發(fā)生的種種：褪色的校服、李美玲的嘲諷、王敏的善意，還有哥哥買來的新衣服和鞋。

　　她知道，自己正處在一個敏感的年紀，會因為生活的差距而自卑，會因為同學的議論而難過。但她也知道，無論生活多么艱難，她都有一個永遠支持她的哥哥。

　　天色漸暗，街邊的路燈次第亮起。方晴看著自己和哥哥的影子漸漸重疊，心里忽然明白：比起那些外在的光鮮亮麗，她更應(yīng)該珍惜眼前這份溫暖的親情。

　　雖然生活艱難，雖然有時會羨慕別人，但至少，她還有最愛她的母親，還有最寵她的哥哥，還有畫畫的天賦，還有無限的可能。或許這就是青春期最寶貴的財富：在迷茫中慢慢認識自己，在成長中學會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