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燕山雪離開，周圍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花酒酒后背汗毛豎起來。

　　她抱膝蜷縮著，還是很害怕，最后干脆一點一點蹭到了小孩身邊。

　　戳戳他的臉，熱的，有彈性。

　　迎著小孩嗜血憎惡的目光，花酒酒欣慰勾唇。

　　還好，是活的。

　　想到那個夜里的小孩，花酒酒想得到更多信息，便對著他循循誘導，“我認識你的朋友，他長的比你漂亮。”

　　小孩怒了一下，又開始掙扎起來，嘴里甚至開始磕磕絆絆說話，“不！我漂，亮！”

　　喲！

　　花酒酒意外，沒想到他居然會說話，還會反駁，這么看來，這個人格似乎對另一個人格并不友善。

　　她故意癡癡托腮道，“明明他漂亮，大家都喜歡他！”

　　小孩猙獰大吼，一瞬間整個面部皮膚變的如同死尸般蒼白。

　　領口里延伸出青紫色血管，網般一絡絡，一條條，唯余嘴唇艷紅的似是要滴出血來。

　　花酒酒愣了一下，這張臉莫名和她逃出皇宮時，花受慘白的臉重合。

　　她一屁股坐地上，滿眼不可置信。

　　小孩盯著她張嘴嘶吼，瞳仁猩紅，十分妖異。

　　好半響，花酒酒定定神，試探道，“大家都只喜歡你的朋友是不是？”

　　這么一說，小孩更憤怒了。

　　他的瞳孔在漆黑和幽綠之間變換，一會兒木偶般空洞，一會兒狂躁。

　　許久，那張臉定格在平靜上。

　　他優雅勾唇淺笑，“你果然和他們不一樣。”

　　語調剎那間陰冷下來，“竟敢離間我們！”

　　花酒酒撐著手往后退了一段距離，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月酌和花受明明是兩個人！

　　不對，這是個精怪世界，一切皆有可能！他們或許分裂了也說不定！

　　此處死域，時隱時現，一直游蕩在兩個空間的縫隙里，不停重復著多年前的一幕幕。

　　適才燕山雪不是還疑惑，亂葬崗下的邪物并未在現世有過蹤跡么？

　　若那邪物和花受月酌有關系，花受如今身為晉國帝王，他必然會在晉國攪弄風云。

　　她想到奉命出征的定德王，心頭倏地涌上一陣強烈的不安。

　　不行！

　　她必須要把這個發現告訴燕山雪！

　　耳畔發絲微動，危機感驟襲。

　　花酒酒下意識往地上一滾，棍子呼嘯帶起的風擦著腦袋飛過。

　　她轉頭，見是柳樹村的村民。

　　他手持木棍，眼神兇戾，“竟敢對主人不敬！”

　　話落，再次抬手想要襲擊。

　　花酒酒拔腿就跑，逃了一段距離，見身后并沒人追來，猛地想到那個小孩。

　　不好！

　　村民的目的是救他。

　　她后知后覺掏出懷中那疊萬物符，雙手各捏了張攻擊類，這才往回跑。

　　葉片堆積的林間，只有繩子靜靜躺在地上。

　　燕山雪還沒出來。

　　她為難的左右張望一圈，一咬牙，還是朝密林外追去。

　　林中腐葉遍地，腳印很明顯，花酒酒很快追到村道上，入目畫面讓她差點吐出來。

　　無數被砍的面無全非的村民尸體橫七豎八躺在地上。

　　血液浸透泥土，尚還透著溫熱。

　　花酒酒后怕地退了幾步，不敢再向前。

　　正準備回頭去找燕山雪，道路上驟然傳來窸窣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村民此起彼伏的慘叫。

　　她看到那個小孩手持鐮刀，渾身鮮血，面無表情追砍著那群村民。

　　不知道為什么，村民們動作緩慢，根本跑不動，只能被他砍羅卜似的，一刀一個，血液濺的到處都是。

　　這血腥暴力的一幕駭得花酒酒面色發白。

　　她捏捏手中符紙下意識想救人，轉念一想，這是死域，里面的人都是幻像。

　　哪怕是真的，這些人罪惡滔天，馨竹難書，也根本不值得救。

　　她轉身就朝密林方向折返。

　　村中所有人盡數遭砍殺，血流成河。

　　一處青磚瓦房內，猩紅血漿緩緩流淌，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白紙，些許被血浸透。

　　一只沾滿血液的手伸過來，拈起一張猩紅的紙抖了抖。

　　小孩歪歪頭，不解看著上面的字，那是一首詩，被血染了大半。

　　只余一句隱約斑駁的‘……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

　　這里是村中唯一一個讀書人的屋舍，他經常在院中寫寫畫畫。

　　“這是什么？”

　　他問。

　　腦中傳來另一個孩童的聲音，“這是字，用途很多的，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

　　“每個人都有名字，或許，我們需要一個名字。”

　　小孩笑笑，明明滿臉血，看起來卻十分天真無邪。

　　腦海中的聲音說，“我在夜里才能出來，聽說月也是夜里出來，我想叫‘月’。

　　小孩不解其意，還是點點頭，他隨意伸手一指，問，“這個字叫什么？”

　　“酌。”

　　小孩彎唇，笑意帶著淡淡的滿足，“那我叫‘酌’。

　　腦中的聲音道，“我們的名字，合起來就是‘月酌”。

　　小孩正高興，突然注意到地上的尸體，看看手中還在滴血的鐮刀。

　　他臉色一變，怒意上涌，“都怪你！他們都只喜歡你！要不是你，我才不會殺人！”

　　他丟下鐮刀，像個尋常孩子般委屈起來。

　　腦中聲音連忙安慰，“我就是你呀，他們愛我，就是愛你。”

　　小孩吸吸鼻子，眼眶紅彤彤，卻眸色期盼，“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聲音嫌棄道，“既然這些人死了，我們去外面吧，外面還有很多人。”

　　小孩看向村道，長長的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他露出畏怯的神情，“人太多，我害怕。”

　　那聲音溫柔又蠱惑，“別怕，我會保護你。”

　　小孩被安撫下來，他好奇看著村口，那里好像有一隊騎兵過來。

　　飛塵滾滾，士兵們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看著眼前臟兮兮，一身血污的小孩。

　　頭領皺皺眉，拉緊韁繩，馬兒不耐煩地刨著蹄子。

　　有士兵在村中騎馬轉了一圈，回來稟報，“村民全死了，應該是有山匪襲村。”

　　頭領沉思片刻，眉頭舒展，“全死了那就最好不過，省的我們動手。”

　　“這幸存的孩子剛好和十一皇子歲數相當，就用他代替吧。”

　　士兵抱拳，“是！”

　　頭領環顧一圈周圍眾人，陰森叮囑，“十一皇子已死，找別的孩子代替一事，一旦捅出去，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都給我把嘴閉嚴實點！”

　　眾人齊呼，“是！”

　　頭領滿意收回目光，揮動馬鞭將小孩攔腰卷起。

　　一群人如同來時般，風塵仆仆，策馬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