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黎聞聲回頭,便見著酒液從高處傾瀉而下。
香檳塔倒塌的瞬間,發出一連串的‘咔嚓’聲。
接著是杯子掉落地面的沉悶聲和酒液撞擊桌面的噗噗聲,空氣中彌漫著香檳的氣味。
手臂被人拽緊,隨后跌入一個有力的懷抱。
她輕喚了一聲小叔叔,回頭,身后人卻是顧堇澤。
“怎么?很失望?”他捏住她柔軟的手腕,往自己懷里拽了一下,“顧堇年眼里,只有他未婚妻。”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頌黎看見緊緊掛在顧堇年脖子上,發著抖的岑晚舟。
像一朵,攀附在顧堇年身上的一朵動人的玫瑰花。
是啊,剛才是怎么會生出身后會是顧堇年這樣的妄想?
“謝過顧大少。”頌黎抽回自己的手,接過傭人遞過來的外袍,穿上,穿過亂哄哄的人群中向外走去。
秦語站在門外,覺得迎面走來的頌黎有一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孤寂。
她不知怎么地鼻子一酸,迎上前去:“頌黎。我們走吧。”
大廳內,顧堇年正要走,就被岑晚舟從身后抱住了:“堇年,我腳崴了……”
顧堇年轉過身,在眾人驚呼聲中將岑晚舟抱起來。
岑晚舟雙手繞過他脖頸,緊緊貼著他,顧堇年在狗仔的快門聲中將她抱上車。
頌黎讓秦語開車去工廠,秦語懇求,說要是真開到工廠,她會被扣工資。
頌黎只得罷了。
進了屋,她走到客廳中央,拿出一早準備好的禮物。
其實這些年顧堇年的生日,她都為他準備了禮物,只是,都未曾送過。
這一次雖然是顧堇澤邀請的,她還是準備了。
她既是他的養女,那給他準備禮物,就算是報答養育之恩,又有何不妥?
枯坐半小時,顧堇年也未曾像秦語轉達的那樣在一小時后到來。
頌黎打開手機,百無聊賴刷微博,就又見著了顧堇年抱著岑晚舟的那張圖。
角度選得很好,拍出來小說封面一般的宿命感。
頌黎滅了手機屏幕,屋里沒開燈,她就這樣很靜地,在客廳坐到12點的鐘聲響起。
好了。
顧堇年說今天是他生日,她在景園度過了。
這不算對不住他了吧?
她起身,按了電梯,去樓下等車。
與此同時,顧堇年打開了屋里的燈,拿起屋子中間那個小盒子,打開。
是兩枚袖扣。
里面的微縮焰火,隨著角度變換,在燈光映射下閃著不同的光彩。
是世上獨一份的,頌黎的手作。
他撥通她電話:“頌黎,你在哪兒?”
“小叔叔,生日快樂。”頌黎握著手機,輕聲道,“我有事,出差了。你和舟姐,好好過生日,別吵架。”
“今天打擾你們了。”
“你胡說什么?”
“小叔叔,就這樣吧,我馬上下車了。”
頌黎掛了電話。
下了車,肖天揚等在門口,手里拿著行李箱:“這么急?今天不是小叔叔生日嗎?怎么還凌晨出差。”
“嗯。”
肖天揚見她面色灰敗,一張臉白得有些不正常。
他抬手摸她額頭:“頌黎,你似乎有些發燒了。”
“不礙事,我們先走吧。”
今天和顧堇澤在露臺待了半晌,也許是真的感冒了。不過,那人也許是良心發現,給了她幾個人的名單和詳細地址。
等兩人趕到市里,已經是凌晨兩點過。
頌黎燒得迷迷糊糊,閉著眼皺著眉,蜷縮成一團窩在被褥里。
肖天揚守在床邊,迷迷糊糊也睡了過去。
半夜里,就聽到頌黎在哭,他剛想爬起身開燈,就聽見頌黎在喊“小叔叔”。
他頹然收回手,摸著黑給頌黎換退燒貼。
第二天,到了封村,找到村支書。
村支書拿著名單,疑惑地抬頭:“你們找他們做什么?”
肖天揚說明來意。
村支書扶了扶眼鏡:“他們等了一輩子,你們終于來了。”
肖天揚開心地回頭同頌黎對視。
那個老者低頭翻閱著手中的名單,聲音里滿是惋惜:“這些人……你幾乎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們若是再早些來,就好了。”
今天本就是個陰雨天,天邊雷聲滾滾,頌黎一時覺得自己像是什么都沒聽清。
村支書繼續道:“村里的孩子們不是出去讀書,就是打工,沒人愿意學這焰火制作技藝了。就這個老爺子,幾年前也跟著孩子遠走他鄉了。”
雨下下來,間的風夾帶著一股潮濕的氣息,讓頌黎的心,也像這無盡的山巒,沉甸甸的。
頌黎跟隨村支書走到墳地前,她蹲下身撫摸那碑文。
那一刻,頌黎覺得自己好像被時光狠狠推向了歷史的深淵。
人總是會消逝。
她的存在,也早就是這浩瀚歷史長河中的一粒沙,微不足道,隨時都能被風吹散。
肖天揚站在她的身旁,沉默了片刻,只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
連同那無聲的隔閡,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們明明站在同一個地方,他卻無法觸及她的靈魂。
他忽然有一些害怕。
頌黎取出一瓶酒,緩緩倒出。
酒液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帶著一股淡淡的酒香。
她站在一個墓碑前,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抱歉,我來晚了。”
“為你們,喝這一杯。”
頌黎揚起酒杯,灑向地面。
她眼中有淚,鼻尖微微發酸,仰頭喝下烈酒。
酒液灼熱,讓她體內升騰起一股熱意。
她要讓這焰火綻放,哪怕要她燃燒殆盡!
頌黎掏出手機,撥通了顧堇澤的號碼。
電話接通時,她沒有絲毫的遲疑:“全部名單給我,我答應你的要求。”
電話那頭傳來了顧堇澤一聲輕笑:“噢?這么快就想通了?”
她握緊手機,堅定道:“是,你說得對,我沒時間了。”
等她靜坐了一會回頭,卻發現肖天揚不知不覺已經靠著墓碑坐了一會,看樣子是喝醉了。
她失笑,拍了拍肖天揚的臉:“起來,走了。”
村支書領著兩人到了廂房,有些抱歉地解釋,他家里沒怎么收拾,又是梅雨季,能住人的只剩這間了。
只能讓他倆擠一擠。
兩人洗漱完,九點過便躺下了。
窗外雨聲瀝瀝,肖天揚卻感覺燥熱。
那酒是村支書家里的藥酒,喝得他這個小伙子熱流奔騰,渾身難受。
他翻了個身,面對著頌黎,肖天揚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黑夜掩蓋了他眼底漫起來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