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午后被院外侍女的驚呼聲打破：“主君，主君——三姑娘回來了！這會正在祠堂呢。”

　　蘇展今日不當值，用過晚膳歇在了趙姨娘的明纓閣，正準備寬衣解帶時，被外面的聲音驚得連忙從床上坐起來。

　　蘇展大手甩開床上的簾帳，一臉不可置信，既欣喜又苦惱。欣喜地是林海那邊能有交代了，也有助于自己的仕途，苦惱的是這蘇窈自小恨他，同他不是一心，怕是不好拿捏。

　　趙姨娘伏在蘇展的肩頭，聲音柔若無骨，酥酥入耳：“主君快去瞧瞧吧，三姑娘不定受了什么委屈呢。”

　　蘇展聽罷點頭，對趙氏的懂事順從十分受用：“還是你聽話懂事，等我處理完，還回來陪你。”

　　趙姨娘又依依不舍地撒了一通嬌，惹的蘇展十分不舍。

　　待蘇展走后，趙姨娘斂氣討好諂媚的表情，一臉淡漠地吹了蠟燭，扯了簾帳。

　　蘇夢敲了門走了進來，她神情有些慌張害怕。雖然狠毒，卻也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說著蘇窈回來的事，撲到趙姨娘的懷里：“娘，蘇窈不會回來找我索命的吧？”

　　趙姨娘安撫著她，輕輕地順著她的背：“不怕，她既然沒死就好對付，況且是那姓張的婆子動的手，你父親默認的事，和你有什么關系？”

　　蘇夢小聲心虛道：“可是父親沒有讓活埋她，父親只說將她打一頓丟去別院自生自滅……”

　　趙姨娘忙捂著她的嘴，聲音更低：“對外千萬別這樣說，若是東窗事發，你一口咬死那張婆子就行了。”

　　蘇夢顫顫地點了點頭，本想和母親睡在一處，可趙姨娘卻想到了什么，好忙起來整理衣裝拉著蘇夢去了祠堂。

　　天色早已經黑了，祠堂燈火通明，她們兩人到時，祠堂外圍了許多人。

　　撥開人群一看，只見蘇窈懷里捧著一糟爛木頭做的牌位，也不上漆也不修幅，只有歪歪扭扭刻著的蘇窈之位幾個字。

　　趙姨娘和蘇夢的表情和蘇展李氏剛來的一樣，驚詫，不可置信，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人瘋了！

　　一個好生生的活人給自己做牌位，不僅晦氣還邪門的很。

　　蘇展就知道這死丫頭回來準要生事，從前也不見她如此，自從上次鬧過一回，愈發瘋癲了。

　　李氏心里難受，卻也多說不了什么話，只得看蘇展臉色行事。

　　蘇展強忍著自己的怒氣和不滿，聲音盡量平和：“你是瘋了嗎？非得把自己的牌位立在蘇家祠堂，你還沒死呢！”

　　蘇窈回頭看向蘇展，笑了一下，莫名詭異：“差一點——”

　　蘇展被她看的有些心虛，差一點什么？

　　后面的蘇夢和人群里的張嬤嬤嚇得大氣不敢出一下，生怕蘇窈是真的變成惡鬼來找她們索命。

　　蘇窈回過頭，端端直直地將刻有蘇窈名字的牌位給安置在神龕前，心里也算給自己一個安慰，給真正的蘇窈一個交代。

　　“你這個……孽女！”蘇展氣的一佛升天，差點沒跺腳。

　　蘇窈看了眼眾人異樣的目光，最后落在蘇展身上：“父親，過些時日女兒要去林家老太夫人的壽宴，如此消瘦重傷怕是不妥。”

　　這是在暗示蘇展，她會幫他，只是眼下她這種狀態出席任何場面都會惹人非議，給蘇家帶來不必要的流言。

　　李氏知道蘇展向來拉不下面子，也趁著這機會說著：“自然，你是蘇家三姑娘，應該金尊玉貴的養著。”

　　蘇窈只覺得這話來的太遲，她還有個一個哥哥和姐姐，蘇展發達了只帶了他們去享福，把她留在原先漏風破爛的家里自生自滅，流浪多年，就算團聚也只是冷漠以對，全然不像親人。

　　趙姨娘適時走了出來，屈膝福禮：“三姑娘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奴婢雖然身份微賤，卻也會盡力滿足。”

　　蘇窈轉眸看向趙姨娘，輕笑：“那我就不客氣了，不如姨娘將院子里的張嬤嬤撥給我伺候吧。”

　　蘇夢一聽急了：“不行——！”

　　李氏看著有些不對勁，聲音微沉：“不過一個婆子，有何不可？”

　　趙姨娘暗暗拉了拉蘇夢，堆起笑臉：“不過是個婆子，三姑娘要，奴婢哪有不舍得地。”

　　人群里的張嬤嬤已經后脊發涼，她現在不能當著人面說不想去伺候蘇窈，不然之前將蘇窈打的半死，活埋這事就瞞不住了。

　　下人們瞧著這場面，各個心懷鬼胎，眼看著是從前人人踐踏的三姑娘有得了主君主母的疼愛，但是哪里怪怪地。

　　還有些從前欺負過她的下人，心里惴惴不安，總覺得蘇窈會一個個找她們算賬。

　　蘇窈才沒心思管其他的事，她如今首要任務先把身上的傷給養好，再把自己養的健健康康地，不然哪有精神勁和這群人斗。

　　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已經夜半，原本凄涼蕭瑟的大門上已經上了一張韻安軒的燙金牌匾。

　　院子里本來光禿禿地，只有一棵垂垂老矣的槐樹，還有一張受風吹日曬裂開地石桌石凳。如今也被換了，載了許多長成的桂花盆栽，院中扎了個秋千，中間有一圈泥石糊成的花圃，里面開滿了肆意蔓延的煙紫藤花。

　　這些東西看上去不是一日之功，倒像是精心準備的一樣。

　　松落憋屈地開口：“姑娘，您明知道張嬤嬤對您那樣殘忍，為什么把她給招來，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

　　蘇窈舒展筋骨，扯著身上的傷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是府中積年的老人，沒有大錯是不會趕走發落地，上次是蘇展授意將我打的半死，蘇展自然不會因為我處置她。況且既然知道心思歹毒留在身邊才更好收拾。”

　　松落嘆了口氣，有些不平：“還是沒人為姑娘撐腰，不然，收拾一個婆子不過是動動嘴的功夫，哪還要受這么大委屈。”

　　蘇窈心里熱熱的，難得在這樣一個人憎狗厭的環境，這小丫頭對她如此關心。

　　“放心吧，我心里已經有了盤算，不會讓這惡婆子繼續囂張地。”

　　院里的燈燭消了大半，松落伺候蘇窈洗漱睡下后見張嬤嬤手腳不自在地走進院子。

　　松落知道她做過的事，心里忌憚著她的狠毒，也為蘇窈委屈不平，難得學著平日里那些風光的大丫鬟也端起架子來：“你今晚在這里守夜，不得吩咐不準離開！”

　　張嬤嬤驚呼：“守夜！老婆子我一大把年紀受不得冷，還是讓我做些洗衣灑掃的活計吧。”

　　松落瞪著她，厲聲道：“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那么多話！”

　　張嬤嬤自知這是在報復她。只能暗暗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