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見老夫人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提議道：“要不將此事告訴少爺，讓他出面和楚晚寧談，這女人最在意自己的夫君，少爺開口，她一定不會拒絕。”

　　老夫人擺擺手。

　　“不行，辰兒這兩日為復職的事奔波，這種小事就別去打擾他了。”

　　而且，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后，她敏銳察覺到楚晚寧不像以前那樣好說話了。

　　她不想自己的孫兒過去受氣。

　　可憑她自己的能力，想要養活一大家子，可不容易。

　　而秦雙現在懷有身孕，不宜操勞。

　　等她生產后，再將這些瑣事交給她處理，她就能安享晚年了。

　　一番精打細算，她決定暫時接下這個爛攤子。

　　將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一部分補貼家用。

　　她從精致的錦盒里拿一沓錢交給張媽媽。

　　這里面的錢一部分是她掌管府中中饋時偷偷存下來的積蓄，一部分是這四年來楚晚寧給她的月銀。

　　“這些錢足夠維持府里一年的開支了，你拿去給管事媽媽。”她猶豫了一會，又道，“蘭景院的開支，讓她們自己出，以后廚房不做她們的飯菜。”

　　她不是舍不得花錢，只是想給楚晚寧一個教訓。

　　讓她記住，這個家里，沒了她一樣能轉。

　　張媽媽得了錢，高興離去。

　　管事媽媽得了銀子，立刻讓人去采買食材。

　　緊趕慢趕，終于將早膳做好，分發到各個院中。

　　蘭景院除外。

　　青嵐居

　　秋竹眼下烏青，一跛一跛端著早膳進來。

　　昨夜老夫人和姑爺走后，她被秦雙懲罰，在院子跪了一宿，此刻腿還是麻的。

　　秦雙梳洗完畢，看到桌子上的早膳，秀眉蹙起。

　　一碗雜面粥，四個饅頭，兩個菜餅子，一碗蔬菜湯。

　　“這是什么？”

　　秋竹怯怯回道：“今日廚房送來的早膳。”

　　“昨日都有燕窩和羊奶，今日就給我吃這種東西？你去告訴楚晚寧，我懷的可是蕭家的嫡孫。狗都不吃的東西，她給我吃？就不怕遭報應嗎？”

　　秦雙長袖一掃，將桌案上的碗碟全部掃落在地。

　　一旁的海棠，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敢情我們吃的連狗都不如？

　　秋竹連忙解釋：“這是廚房統一分配的，老夫人的早膳也是如此。”

　　“我不管，以后我的膳食，必須有燕窩和羊奶，人參湯、雞鴨羊肉都不可少。聽明白了嗎？”

　　面對秦雙的怒火，秋竹不敢拒絕。

　　連忙表示會將夫人的話轉達給廚房。

　　廚房的管事媽媽并不敢隨意應允，只能去請示老夫人。

　　老夫人對秦雙的要求有些不滿，但想到她還懷著蕭家的骨肉，忍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她吩咐下去，這段日子不管秦雙想吃什么，都一律應允。

　　蘭景院

　　楚晚寧在決定斷掉廚房供給后，便讓人將院里的小廚房收拾出來。

　　以后，她們院子的伙食都由小廚房供應。

　　不用供養整個蕭家，只負責自己小院的開支，讓她輕松很多。

　　好像身上的重擔一下子卸掉了。

　　給小廚房的銀子自然也多了些。

　　她從來不在伙食上苛待自己和下人，除了正餐的菜品十分豐盛外，膳后甜點、糖水更是換著花樣來。

　　一大早，半夏就端著各式各樣的早膳過來。

　　除了燕窩、雞蛋羹、紅棗桂圓粥，還有肉餅、糖餅、鮮魚湯、山藥燜肉、燕窩松子雞、羊奶各一份。

　　燕窩和羊奶是每日固定的，其他菜品每日一換。

　　楚晚寧的食量不大，半夏按照慣例給她布菜，每樣菜夾兩小筷到碗里。

　　等她吃完，剩下的菜肴會送回小廚房。

　　若是無人食用會倒掉，但通常情況下是半夏和其他侍女一起分食。

　　而下人們自己的那份膳食，她們會用油紙包起來，帶給家人食用。

　　楚晚寧知道此事，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用完膳，珍珠端來一盆水給她凈手。

　　見來人眼神飄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楚晚寧將細嫩的雙手放進水中浸泡，漫不經心問：“有什么話直接說吧。”

　　“夫人，我聽說姑爺這兩日就要和那個女人去衙門登記造冊，讓她成為名正言順的主母……”

　　楚晚寧凈手的動作頓住。

　　想起那日曼娘說的話，她看向桌案上的檀木盒子。

　　老夫人的藥在她手里，只要老夫人一句話，蕭景辰必定聽從。那她的主母之位就十拿九穩了……

　　可，她真的要這樣做嗎？

　　自小接受的禮教不允許她這么做，可她若是不這樣做，又會成為全上京的笑柄。

　　她可以無所謂，一心撲在醫術上，對外界的聲音不聞不問。

　　可她的家人呢？要和她一樣遭人恥笑嗎？

　　楚晚寧推著輪椅靠近桌案，拿起那個檀木盒。

　　猶豫片刻后，她將盒子放在膝蓋上，眸光漸漸變得堅定。

　　“半夏，我們去找老夫人。”

　　“是，夫人。”

　　半夏推著楚晚寧出了院子。

　　走在蜿蜒回廊上，遠遠就看到蕭景辰和秦雙坐在花園的涼亭談笑，一雙兒女在他們膝下嬉鬧。

　　其樂融融的一家四口，羨煞旁人。

　　楚晚寧神情落寞，纖細的手指撫摸著膝蓋上的檀木盒，道了一聲“走吧”。

　　經過花園的小道時，兩個孩子相互追逐著跑了過來，幾個丫鬟婆子小心護著，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他們身后，生怕兩個小家伙一不小心磕了碰了。

　　調皮的蕭瑛追逐嬉鬧間，并沒有看到前面的人，一頭撞在楚晚寧身上，“哐當”一聲，她膝蓋上的檀木盒子掉在地上。

　　里面的藥丸散落一地，又被趕來的蕭湘踩了幾腳。

　　半夏尖叫一聲。

　　“別踩，這是老夫人的藥！”

　　蕭瑛撞過來時，因力量沖擊反而讓自己摔倒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趕過來的侍女和婆子們一心只想快點扶起兩個小主子，以免被訓，沒人在意半夏說的話。

　　又或許聽到了，只是不想搭理罷了。畢竟老夫人的藥不是她們負責的，出了差錯也不關她們的事。

　　也有人清楚聽到，走過來時會小心繞開一點，但也無法避免地踩壞一兩顆。

　　半夏一邊蹲在地上撿藥，一邊讓她們趕緊將人抱走。

　　侍女想要抱起蕭瑛，可蕭瑛卻不依不饒。

　　他覺得被半夏訓斥了，氣性一下子上來了，蹬著小胳膊小腿躺在地上撒潑打諢，哭鬧著就是不肯起來。

　　或許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蕭湘看到弟弟大哭，也跟著哭了起來。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兩個孩子這一番操作，幾乎將地上的藥嚯嚯完了。

　　半夏有些絕望地看著滿地狼藉，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只來得及撿了幾顆，剩下的都被踩壞了。

　　秦雙聽到哭聲趕來，看到自己兒女在地上哭鬧，心疼不已。

　　“快抱起小少爺和小姐。”

　　蕭景辰親自上前將蕭瑛抱起，輕聲哄著他，心疼地擦拭他小臉上的淚珠。

　　“楚晚寧，你有什么怨氣沖我來，欺負一個孩子算什么本事？”

　　秦雙不問緣由，劈頭蓋臉指責輪椅上的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負他了？”楚晚寧微微抬眸，與她對視。

　　秦雙的確沒看到事發經過，可將她的瑛兒惹哭，就是這個女人的不對。

　　瑛兒他只是小孩子，還不懂事，能有什么錯？

　　“你不問，那我幫你問，將你們看到的說出來。”楚晚寧轉頭看向侍女們。

　　被她的目光掃視，侍女們不敢撒謊。

　　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

　　秦雙聽完，自覺理虧，但嘴上依舊不饒人。

　　“就算是這樣，他不過是兩歲的孩子，而且，他是這個家的小主子，你的侍女怎么敢兇他？”

　　“她只是不想藥被踩壞而已。”

　　“區區幾顆藥，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家瑛兒可是身份尊貴的主子，豈容一個卑賤的丫鬟對他大呼小叫？今日之事，斷不能這樣算了，否則，其他下人都學她踩在主子頭上，個個奴大欺主，這個家還有何規矩可言？”

　　“重不重要不是我說了算的，這是老夫人的藥，若是她說算了，那便算了。”

　　楚晚寧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絞著帕子，語氣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