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

　　孟千燈指尖一搓，燃起幽藍焰火，在她明眸內撲朔著絢彩流光。

　　她微一側頭，步履半退，倏地向側方枯木樁襲去。

　　“啊——”

　　木樁后響起一道凄厲的尖叫。

　　與此同時，孟千燈單腳踩在木樁上，手中拎著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

　　她抓著雪狐湊到眼前，眉眼彎彎，笑嘻嘻道：

　　“我猜，烤狐貍肉，應該最好吃。”

　　雪狐聞言下意識掙扎，又因為孟千燈的靈力束縛動彈不得。

　　它睜著一雙冰藍剔透的眸子，憤憤道：

　　“大膽人族，你知道吾是誰嗎？！”

　　“吾乃天山雪域靈狐！你若是敢吃吾，你下場絕對比那些修士更慘！”

　　雪狐愈說愈激動，渾身炸毛。

　　孟千燈置若罔聞，搖了搖手中被死死壓制的雪狐，道：

　　“你像現在這樣早點現身不就好了？”

　　“非要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她挑了挑眉，指向長有千米的白骨路。

　　“這地盤是你的？”

　　雪狐呲著牙，聲色兇狠：“是啊！怕了吧？怕了就將吾放下！吾或許還會考慮考慮饒你一命！”

　　“哦？”

　　孟千燈將指尖跳動的幽藍焰火移到雪狐眼前，陰惻惻笑道：

　　“放了你可以，但要勞煩靈狐大人為我帶個路。”

　　“帶我通過這條白骨路。”

　　雪狐望著近在咫尺的火焰，又瞥向面前這個狡猾的人族少女，頓了頓，道：

　　“帶你過去可以……”

　　“但你得先放開我，我不喜歡被人抓著。我在前面給你帶路，你在后面跟著。”

　　孟千燈眸光微動，瞥了眼雪狐。

　　“成交。”

　　她說到做到，將雪狐放在白骨路前，“請。”

　　那雪狐冰藍的眸子忽閃，一甩雪白狐尾。

　　“哼，跟吾來！”

　　雪狐在前面領路，一團雪白身影矯健，在白骨上跳躍。

　　“看清這些白骨，有的能踩，有的不能。”

　　“吾跳到哪處，你就跟著過來。”

　　孟千燈仔細觀察著雪狐踩過的白骨，與其他并無區別，倒是雪狐行進的路線……

　　像是某種陣法。

　　她抿了抿唇，不動聲色道：

　　“這條白骨路下面，是不是有地陷？”

　　雪狐聞言駐足，側過頭來看她一眼，“你還挺聰明。”

　　“既然知道有地陷，就跟緊吾，不然掉下去——”

　　雪狐眸光驟亮，露出一齒獠牙，語調幽幽。

　　“吾就有開胃菜了。”

　　孟千燈沒吭聲，跟在它后面一步一步走著。

　　就這么走了約莫五百米，大致走到了這條白骨路的中間段，孟千燈忽地停下了腳步。

　　雪狐踏上較高的一塊頭骨，察覺出身后人頓住的動作，它轉過身催促：

　　“怎么不走了？快點，一會兒吾還要回去睡覺！”

　　孟千燈好整以暇地望向它，挑了挑眉，道：

　　“還走哪去？”

　　“我不是已經到地方了？”

　　她瞥了眼腳下的白骨，又道：“離陣法開啟，還差最后一步吧。”

　　雪狐聞言頓住，雪白的尾巴在月光下散出瑩瑩白光，在累累白骨中顯得異常詭譎。

　　“你是怎么發現的？”

　　孟千燈聳了聳肩，“直覺。”

　　雪狐語氣古怪：“那你還跟來？”

　　孟千燈半蹲下身，手中木棍戳向一步外的白骨。

　　可那木棍剛戳去，就被下面一股莫名的吸力給扯了進去。

　　孟千燈注視著這詭異一幕的發生，卻異常淡定：

　　“我好奇啊。”

　　“傳說中的雪域靈狐早不出晚不現，偏偏在我踏足白骨路時現身，還收斂實力特意被我抓住。”

　　“就是為了引我入陣，進入這白骨下的地陷。”

　　“下面有什么？”

　　孟千燈抬頭看向通體靈光乍現的雪狐，雙眸如星。

　　雪狐眼見此番設計已然被孟千燈一語道破，它狐尾緩緩擺動，吸收著太陰之力。

　　正當它準備蓄勢給孟千燈一擊，推她墜入陣心之時。

　　孟千燈居然——

　　自己跳下去了。

　　雪狐徹底愣住，跳下去不過瞬息的功夫，白骨上哪里還有孟千燈的影子，唯余它一狐在風中凌亂。

　　過了好半晌，它才在空無一人的峽谷間喃喃道：

　　“玄真，你從哪找的這么個徒弟？”

　　雪狐毛絨的尖耳一側，靈識響起道慵懶清磁的聲音。

　　“怎么樣？是不是很機靈很聰明？”

　　雪狐望著那處陣心，嘴角微抽。

　　“她都不知道這下面有什么，就這么水靈靈地跳下去了？膽子真大啊！”

　　玄真聲線一頓，輕笑道：

　　“唔，我家乖徒向來如此，別看她這么莽，其實心里有分寸的。”

　　雪狐冷笑一聲，道：

　　“你也知道她莽啊，你們師徒倆真是一個德行。”

　　“先說好，吾只幫你將她帶到這里。”

　　“她下去后，能不能拿到那把劍，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玄真。

　　你也知道這里的累累白骨，生前都是為了尋求這把劍……可他們最后無一不是葬身在此。”

　　“若是真的為她好，就不該讓她來冒這個險。”

　　靈識的聲音靜默一瞬，輕聲道：

　　“與她而言，此路必經，繞不過去的。”

　　*

　　孟千燈萬萬沒想到，白骨之下，會是十里桃林。

　　她在桃林之中毫無方向地走著。

　　這里像是籠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撲朔迷離。

　　四周全都是宛若云霞的團粉艷色，多到恍人心神，惑人心智。

　　孟千燈不知道該往哪去，只能一直走。

　　一直向前走。

　　走了約莫百里，她突然頓住腳步，低喃著，似是提醒自己：

　　“這是白骨路下的幻陣。”

　　孟千燈抽出袖中匕首，在一棵花樹的樹皮上刻著。

　　一邊刻，一邊不斷重復著。

　　“白骨路……幻陣……幻陣……”

　　刻完字，孟千燈并沒將匕首收起，而是緊緊攥在手中。

　　每走百米，她都會挑一棵或粗或細，或高或矮的樹。

　　同第一棵樹一樣，在上面刻字——

　　“孟千燈，別忘了自己的名字叫孟千燈。”

　　“青云宗，藏寶閣，師父玄真。”

　　“陰陽試煉塔，蓮池秘境，蘇鯉，蕭裴野，寧棠，江路迢，宋林霏……”

　　“天山雪域萬峰谷，尋找劍。”

　　她將這些能想起來的記憶刻在樹上。

　　倘若之后真的沒了意識，希望能看到這些以示提醒。

　　孟千燈握著匕首的掌心逐漸沁出汗珠，她死死盯著自己刻下的字，一遍又一遍重復，加深記憶。

　　她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能人修士會困死在這里，最后變成一堆白骨了——

　　這個幻陣根本沒有實質的兇險，單憑迷惑心智和記憶，就足夠了。

　　將外來者困在幻境，再讓他們忘記所有，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

　　最后在幻境中悄無聲息地死去。

　　在桃林待得越久，孟千燈越發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像沙漏中的流沙一樣在飛快流逝。

　　她刻字的速度越來越快，匕首劃入樹木的力度也愈發強硬。

　　“千萬別忘記自己是誰！你是孟千燈！”

　　“打破幻陣，離開這里！”

　　“……穿書者，攻略，任務……”

　　記憶如同卡殼，出現一瞬宕機。

　　額間浮出細密的汗珠，從她眉眼緩緩滑落。

　　孟千燈眸光落在掌心匕首。

　　寒光從樹干抽出，狠狠劃過自己白皙的掌心，帶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鮮紅血液和疼痛刺激了孟千燈遲鈍的神經，她咬了咬牙，繼續在樹干上刻著字——

　　……

　　最后一個字刻完，匕首驟然從手心滑落，淹沒在厚厚的落花堆中，無聲無息。

　　孟千燈眸光黯淡，形同木偶般繼續向前走著。

　　籠罩在桃林的迷霧似乎淡了一些。

　　孟千燈從迷霧中緩緩走出，耳畔突然傳來一道婦人親昵的呼喚聲：

　　“桃姑！”

　　“傻愣什么呢？祭祀就要開始了，還不快收拾收拾！”

　　少女眉睫微動，神色恍然。

　　桃姑……

　　是啊——

　　我叫桃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