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實該膽顫,”九司主說著話,腳步聲靠近云渡,“這樣一眼分辨的樣貌,我初見時都愣了半晌呢。”
感覺面前的溫暖被人隔開,云渡仍在夢里掙扎。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人在夢中經歷,最深層的原因都是來自心底里的幻想和某種不安。
然而,此刻她聽到的對話完全不是像是她想象的。
她很清醒,能思考。
如果在夢里,是不可能做到的。
比如,明明池胤跟她說,是他遇上的羨娘,還與羨娘講起沈延,兩人同仇敵愾,合計了報復蘇誡的計劃。
怎么到了羨娘這里,她竟然說是映找上的她,以鋤奸正義免費助她報仇?
他們到底誰在說謊?
為何會有不同說辭?
“醒”來前和她躺一張榻上的池胤哪里去了?
為什么她會感知清晰地出現在此地?
而此地又是何地?
看不見也摸不到事物的云渡迅速定神,從頭將遇上池胤之后的一切細節回憶。
她想不出自己的阿弟有什么不對勁。
他看她的每一個眼神,對她講的每一句話,都無比的真誠,他只是一個孤獨的希望得到溫暖的可憐人。
他所有的心機,全用來尋親了。
本來挺怨恨蘇誡的,說放下就放下,比她豁達得多,絕對沒有問題。
他看起來養尊處優,走路不帶一點風,不可能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對她做什……
對她……
困乏陷入混沌之際,她后頸被人按住……
是這樣嗎?
是池胤對她的身體做手腳啦?!
可是他真的不像會武的樣子啊!!
倘若他會武,即使她沒看出來,眼睛時刻審察他的蘇誡會看不出?
還有,如果她真的被控制了身體,如果池胤是早有預謀,或者是聽命他人,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方才九司主說“伐奸”盛典,難道是……
蘇誡!
他們的目的是蘇誡!!!
思及此,云渡猛然驚。
“飄浮”的她急急凝神,氣走奇經八脈,運功沖擊閉塞的,致她不能活動、言語的被封鎖的神經。
這不運氣沒發覺,運起氣來,真氣所過之經脈無一不是如堵了沙子般粗澀,疼痛如將蒺藜子在身體里竄走,五臟六腑痛感尤其明顯。
氣息沖不破封堵,全堵在血絡間,上一刻可順暢呼吸的喉嚨轉眼閉鎖,不能呼吸。
冷汗簌簌往毛孔外冒。
“蘇誡,蘇誡……”她無聲的呼喊如霹靂響在自己的意識。
“蘇承諫——”
“噗……”
云渡喉嚨里終于發出聲音的剎那,一口鮮血隨之噴吐而出。
翻滾墜落的感覺方將傳至大腦,她旋即膝蓋、肩膀、手肘狠狠吃痛。
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的她繼而聽見有人急切地喊“云姑娘”。
不知所然睜開眼睛,赫然六七個模糊的腦袋闖進視界。
“云姑娘?”
“姑姑,姑姑終于醒啦!”
“哎,你這人……竟然強行沖破穴道,不要命啦!”
“九司主大人,莊主說了要等伐奸盛典結束之后才來給云姑娘解穴,她現在這樣,怎么辦,會不會出事啊?”
“莊主把她交給你我看守,正是為了不讓人打擾他舉行集會,現在去擾——”
“自把云姑娘帶回來,莊主就像變了一個人,可見她重要,若不及時稟報,出了差池你我怕是承擔不起。”
……
聒噪的對話吵得云渡更焦躁。
靚瞳用力眨了幾眨,六七個影子慢慢變成了三個,兩大一小。
“云姑娘,你沒事吧?”姿容嫻婉的婦人扶住云渡胳膊。
“羨娘。”眼光在婦人身上隨意一掃,轉看向她身后。
但見她身后遠處,云蒸霞蔚,碧水滄瀾,萬丈金光鋪天蓋地,將周圍的山嶼叢林照染得光澤燦爛。
云渡抹去嘴邊液體,看回羨娘:“這是哪兒?”
羨娘道:“南武國東,紫曦寶島,月墜之地,日升之所——東曦山莊。那個,云姑娘……”欲言又止。
咳出滯在胸腔里的兩口淤血,云渡借著羨娘的力緩慢站起。
目光四掃,盯上一旁紫衣黑袍英氣逼人的女子:
“我聽見你說‘伐奸盛典’,可是針對蘇誡?”
九司主眼神閃躲:“姑娘還是不問的好。”
“你是我們莊主帶來的貴客,我不想對你發難。你沖破穴道醒來,本體受損,我帶你進屋去休息。”
說罷,理了理護腕,做出要橫抱起云渡的架勢。
即時,云渡霍然一挺腰身,展示自己威風八面的氣宇:
“蘇誡在哪兒?還有……”神思僵滯,想起池胤說的,他是秘密住在東曦山莊,沒什么人知道他。
如今她在東曦山莊,唯一的可能是他在替映做事,或者合作互利,他們合謀是為抓住蘇誡,誅除他?!
從長明衛到白袍銀發人,到荒路相遇,他們早就布下陷阱!
“你們莊主在哪兒?我要見他。”
“莊主說,姑娘你心有堅持,不是沉迷情愛的癡人,但對敵人舊情尚余,有些人有些事還是不要親辭的好,他會為你處理好一切的。”九司主道。
云渡聞言,預感更加不妙。
往九司主身上一打量,盯上她腰后兩柄交叉別著的短劍。
有氣無力地抖開羨娘的攙扶,抬袖掩面又咳兩聲。
借著低頭的空隙,她眼光偷窺九司主注意力。
見九司主滿面愁容,伸手縮腳想要關顧自己,她忽而眸色一閃。
“咻——”
紫金朝暉下的崖坡上驟然平地卷起一陣風。
一襲白影隨風流動,赫然旋到紫黑色大袍女子的身后。
堪堪反應,一柄炫亮短劍已然架到其淺麥色的脖頸間。
“帶我去見蘇誡。”云渡聲音低啞冰冽,不帶一絲客氣。
那邊羨娘見勢,趕緊一把抱起兒子,退開丈遠。
九司主垂眸看著頸邊利刃,喟嘆:
“功力見長啊!沒看好你,回頭到莊主那里也是死,何不你就動手。”
口氣透出無奈。
莊主神秘莫測,性情無常,功力高絕到三丈之外可斃人命,她真的怕。
感覺皮膚傳來刺痛,一線鮮血汨汨冒出,她到底更惜眼下。
“行行行,我帶你去就是。別激動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