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倒沒注意太多，反倒像是總算找到個能交流的，頗為郁悶的說道：

　　“誰說不是呢？

　　我真是倒了十八輩子血霉，才來魯王府這當太醫，早知道我就應該早早辭官，哪怕出去做個游方郎中都好，做游方郎中治好了病人，誰不感恩戴德啊。

　　哪像在這，總共見了魯王兩三次。

　　治病也就今天才剛第一次……

　　結果腦袋就懸了。”

　　“等等，等等，難不成王太醫您也是跟董總管一樣，剛從京城調來的？”

　　周回也是剛來這沒多久，只知道魯王府很多人都消失不見被換了，但具體哪些人被換，他也不知道，此時聽王太醫說總共只見過魯王兩三次，治病也是今天第一次，當即便以為他也是剛來。

　　剛被天武帝從京城派過來。

　　內心立刻就覺得他嫌疑小了許多。

　　“哪有的事啊，魯王殿下在這就藩幾年，我便來這幾年了。關鍵是魯王他以前生病了從來不讓我們看，都是自己煉丹治病，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魯王確實也沒把自己吃死，每次病都好了。

　　所以他對自己煉丹術越來越信任。

　　甚至于自比葛祖。

　　也正因如此，才會出現你懂得的那件事，間接導致魯王妃被賜死，幾年前賜死長史他們的時候，差點嚇死我。”

　　王太醫瞬間明白周回誤會了。

　　并立刻解釋。

　　“煉丹，魯王他經常吃丹藥！”

　　聽到這周回突然情緒略顯激動，說著便再次蹲下來拽出魯王胳膊，指著魯王胳膊上那些青色紫色或黑色斑點道：

　　“王太醫，你看，他身上的這些斑點像不像服用丹藥過多，丹毒侵體出現的斑點，我在京城見過類似的道士，只不過他們身上的斑點遠沒到這么嚴重。

　　也沒有這么深就已經死了。”

　　“雖然按理講，這些斑點理應循序漸進慢慢出現，同時出現沒多少人就該死了，但確實像，只是更深了一點。”

　　對此，王太醫一點也不驚訝。

　　畢竟他的醫術是真的，不是假的：

　　“我知道，但即便這些斑點可能是丹藥吃多了出現的，那也不正常，因為我是親眼看到這些斑點，在一瞬間，或者說最多幾個須臾之間，突然出現的。

　　同時魯王身體此時雖千瘡百孔，但確實已經不剩什么丹毒了，有種他體內丹毒全都被逼到了他皮膚上的感覺。”

　　舌頭和手變豬蹄到底是因為什么？

　　他把脈檢查不出來。

　　可皮膚問題還是能推斷出來的，雖然不能理解，但能推算出是什么情況。

　　“難不成魯王吃的丹藥有問題？”

　　“問題肯定有，但具體什么問題我就不知道了，魯王丹方屬于絕密，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只知道里面肯定有丹砂之類的東西，還有人的心頭血，胎兒心肝骨髓，另外虎骨豹胎，熊膽也不少。

　　具體配方，煉制方法我不知道！”

　　“真是該死啊！”

　　“再該死也沒用，陛下對此已經有了定論，誰又敢質疑，哪怕此次調查魯王中邪之事，也絕對不能翻舊賬，這點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不用我多說吧。”

　　“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人什么時候開始成熟呢？大概就是意識到社會黑暗，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吧，所謂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無非就是他們更早意識到了這一點，周回早就已經不年輕了，自然不會不懂這些。

　　他要還像年輕時那樣見不得黑暗。

　　估計早死在冤獄里了。

　　之后周回和王太醫兩人都沒有再繼續多說些什么，沉默了一會，周回便告辭離開，迅速趕回郡守府，將打聽到的情況，自己親眼看到的，以及親手摸到的，全都如實告訴還沒睡覺的翟宏夏。

　　緊接著，翟宏夏也沉默了。

　　如果是裝神弄鬼，他對自己無疑還是有信心的，可要不是裝神弄鬼，那他心里便真沒底了。此時此刻，他甚至已經開始琢磨要不要暴斃，可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位置上的他，實在是不甘心。

　　最后，他特地給孔夫子畫像以及文昌帝君上了炷香，決定還是拼上一把。

　　哪怕真有鬼神也要把鬼神抓出來！

　　而且又不一定真有鬼神，說不定就是用了些什么他們不知道的奇技淫巧。

　　以前遇到的一些案子，在不知內情和具體手法的情況下也覺得很神奇，像是鬼神作祟，可最終成功破案解密后。

　　卻只覺得可笑！！！

　　這一次，興許也是如此。

　　于是翟宏夏直到夜半子時，才總算靠著自己堅定的信念，好不容易睡著。

　　……

　　而丁水這時候在哪呢？

　　她在京城，沒錯，她跑京城去了！

　　所謂夜游千里，說的就是指魂魄在夜晚速度很快，夜游千里甚至于萬里都沒什么問題，只要魂魄力量足夠強大就行，畢竟不強，狂風一吹可能就散了。

　　丁水靈魂強度肯定是夠的。

　　這時候她還有些慶幸，沒有選擇與身體融合，設法復活。畢竟要是帶上一具身體的話，日行百里都困難，更別說過程可能會遇到的野獸、關卡、查驗戶籍路引，又或者山寨水賊之類的危險。

　　半個月都不一定能趕到京城。

　　哪像現在，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

　　到達京城的丁水并沒有急著去皇宮做些什么，而是先回了趟家，回了趟舒國公府。嫁人并且跟著魯王就藩后，原身就再也沒能回過家，畢竟藩王非詔不得回京。魯王要不是造了那么多孽，并且還被人捅出來，也不可能在短短五六年里回兩次京，前一次回京是受質詢。

　　原身不用陪。

　　后一次都背鍋了，更不用她陪著。

　　直接在魯王府賜死，風險最低。

　　讓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同時，還沒能看他們一眼也是原身的遺憾，所以丁水這才特地連夜回來一趟。到門口的時候，雖有些近鄉情怯，但丁水還是根據原身記憶，迅速先去了她母親院子。

　　明明已經子時，院子里燈還亮著。

　　往常按她母親喜養生的性子，正常兩個時辰前就應該已經入睡了，如今點燈枯熬到子時，怕是正惦記著自己吧。

　　穿過墻壁進屋。

　　丁水的眼眶便不由紅了。

　　她母親章霞，正眼睛紅腫的抱著她的牌位，孤坐在佛堂地藏王菩薩像下方的蒲團上，悲戚的念著地藏本愿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