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空了的錦盒
江臨早已走遠,瑤瑛仍站在街頭。
不時有路人經過瑤瑛身側,他們或獨身,或結伴,笑容映著燈火,十分璀璨。
瑤瑛靜靜地站了一會,冷風陣陣,她撥開了散在額間的碎發,習慣性的摸上發髻,想用簪子將發絲重新攏好。
然而,瑤瑛摸了幾下,仍是沒有摸到。
不禁心中大驚,她今日戴的是那支墨蘭木簪,定是慌亂間遺落在某個角落了。
瑤瑛順著來時路折返,沿著路邊一寸寸地尋找。
她找得仔細,發絲隨風飄在肩頭,如畫。
江臨站在轉角的巷口,久久凝視著街邊女子的身影。他將手掌攤開,手心處正是那支木簪,只不過,已經斷裂成了兩半。
方才在暖香閣,江臨扶起瑤瑛時,就看到了地上的斷簪,他將它們攏入手心,帶了出來。
這支簪子,已經陳舊了,蘭花已無光華,只剩細紋與裂痕。
他看著瑤瑛,跟著她找遍路邊的每個角落,直到停在暖香閣門外。
瑤瑛猶豫了片刻,終究沒有進去。
她嘆了口氣,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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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長夜漫漫,瑤瑛坐在院內高亭中,抬頭遙看星月漫天。石桌上放著原本裝有木簪的錦盒,此刻空空如也。
她想到了救過的那個少年。
時光輪轉,往事隨風。
她曾經瘋了一般得找過他,可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有任何結果。
她看著空了的錦盒,提起酒瓶猛灌一口。
“我平生最厭惡粘著男子的女子,即便你是公主,也一樣。”
瑤瑛腦中閃現出了江臨輕蔑的眼神。
瑤瑛苦笑。
或許,曾經那少年也是這樣想的吧?
一個粘著男子而不自知的女子……
瑤瑛的苦笑逐漸變成了對自己的嘲笑。對方早已不知去向,可自己卻沉浸在回不去的曾經中,多么可笑。
她心中煩亂,倒不知是煩亂自己與那少年的過往,還是在煩亂現下江臨的冷漠。
“我們,只是陌生人?!?p> 江臨的話猶在耳邊,清冷的眼神刺眼、刺心。
許久,她將酒瓶中的酒一飲而盡。
“陌路人?若不是你三番五次的救我,你以為我樂意跟著你?”瑤瑛拿著酒瓶不吐不快。
那個出現在宮城門外、公主府中的白衣身影,逐漸與江臨的背影合二為一,卻又如此不真實。
“你倒是說??!為何三番五次救我?”
“是我有???還是你有???”
瑤瑛垂眼無奈地輕扯嘴角,她也只能在這深夜無人的時候,才能將這些話問出口。
算算還有兩個月的時間,那杯毒酒就要如約而至,可此刻她毫無進展。
“殿下……”
何總管過來時,看到的就是東倒西歪擺了滿地的酒瓶,以及周身孤寂的瑤瑛。
他小心翼翼道,“顧三小姐來了。”
岑華?她倒是來得巧。
“告訴她我在高亭。”
何總管領命而去,瑤瑛放下手中空了的酒瓶,等她過來。
這亭子建在瑤瑛院中的假山之上,算來是這座公主府的最高處。
想當年她對曾經那少年夸下???,來日定要帶他看盡皇城的繁華夜景,如今她仍記得他寵溺的目光與揚起的嘴角。
只是物是人非,高亭建好了,可說好一起看景之人,早已不知去處。
這些年也只有岑華常來陪陪瑤瑛賞景飲酒。
她最喜歡這座亭子,早些年來瑤瑛府中時常迷路,卻獨獨對這亭子的位置了然于心。
“呵,虧我還帶了酒來,你這都快喝足了吧?”
岑華剛踏上亭子,就看到了地上的酒瓶。她愣了愣,還是忍不住開口打趣瑤瑛。
瑤瑛接過她手中拎著的酒,隨手晃了晃,放在鼻前輕嗅香味,“這是今年的桂花酒?”
岑華點頭,過來挨著瑤瑛坐下。
“知道你不喜太甜的,今年的桂花蜜放得少?!?p> 瑤瑛淡笑著打開酒封,一股凌然清冽的香氣飄出,雖夾雜了絲絲桂花味道,但辛辣的酒氣十分濃郁。
“甜酒有什么意思,既不能解憂,也不能忘情?!彼龑⒕票瓝Q成碗,斟滿了遞給岑華。
“既帶酒而來,那就不醉不歸?”
瑤瑛慵懶地笑著,亭中燈籠隨風而動,燭火半明半暗,逐漸與遠處的星空及街頭燈火融為一體。
岑華接過碗,打量著瑤瑛表情。
“怎么?心情不好?”
“你不也是么?大晚上跑過來找我喝酒,難不成是心情好?”瑤瑛笑道。
岑華轉頭將一碗酒喝了個干凈,正準備開口,就看到了桌上擺著的錦盒。
“這是什么?怎么空著放這里?”
瑤瑛未抬眼,沉聲道:“原本是放我那支木簪子的,不過,丟了?!?p> “你常戴的那支蘭花的?”
岑華見瑤瑛面色不豫,“懂了,你原來是因為這個心情不好。”
“你那小侍衛叫什么來著?對,云開……”岑華喝了口酒,“說到這事兒,你找了這許久,他仍是沒有消息,還要繼續找下去嗎?”
瑤瑛晃動酒壺,笑了笑。
當年瑤瑛及笄禮成,渝帝才允許她在外建府。瑤瑛暗自開心,她的云開,終于可以不再住那南郊山莊了。
這府邸一建就是四年。
瑤瑛永遠忘不了那天,她瞞著云開,帶他來到了公主府前,瑤瑛以為給他的會是驚喜。
云開一襲玄衣立在府門前,久久凝視公主府燙金的牌匾,黑色的束發絲帶隨風簌簌而動。
瑤瑛在他的身側,看到他攥緊佩劍的手,指節微微有些泛白。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垂眸看她,嘴角似有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們仿佛對視了很久,卻或許只有一瞬,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卻仿若間隔時空萬里。有什么不可言說的情緒橫亙在二人周圍,瑤瑛感受得到,卻不明白。
第二天,云開就消失了。
瑤瑛曾發瘋般地找過他,南郊別院、街邊酒肆,甚至是他可能出現的任何一處地方??伤B同與他相關的一切,如同在瑤瑛的生命中從未駐足過一般,消失得干干凈凈。
一晃五年,再未出現……
“瑤兒?”岑華輕輕喚了一聲。
“岑華,這次我打算,真的放下他了……”
岑華輕抿了一口酒,嘆道:“這許多年,也該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她猶豫地問:“那……江臨呢?
你當真,心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