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你說心中不安,我便退一步
離開墨寶齋時,已是深夜,回到靖王府,更近子時。
庾行月沐浴更衣罷,回到臥房,瞧見她案頭已經擺上了一盞白玉湯盅。
一名婢女適時上前道:“王妃,這是奴婢黃昏時便讓廚房煨的玉竹百合鵪鶉湯,這時節天干物燥,玉竹和百合清熱潤肺,鵪鶉滋補,用些來最合適不過……就是不知合不合王妃的口味。”
庾行月看去,這丫鬟身形纖瘦,低著頭,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
她入府后從未講過規矩,加之成婚當日的那樁事,東苑的奴婢大都懈怠,倒是少有主動往她身邊湊的。
“你叫什么名字?”
“回稟王妃,奴婢賤名彩云。”
“抬起頭來我瞧瞧。”見她一直低著頭,庾行月不由開口道。
那丫鬟道了一聲“喏”,抬起頭來,面容略有些青澀,年紀應當是十五六歲,眉眼秀麗,很是清新。
彩云此刻內心十分忐忑。
她因略有些姿色,之前托關系好不容易被安排到王爺院里伺候,卻不想只得在外院做些灑掃的活,終日里連見上王爺一面也難。
后來眼見王妃入府之日將近,她又重新托人給調到了王妃院里,可那些有資歷的大丫鬟更不許她進內院伺候。
今夜是好不容易尋到的機會,她十分緊張,可還是努力讓自己冷靜。
“彩云……”庾行月緩緩念著這個名字,腦海中上一世零星有關的記憶冒了出來。
那是庾盈雪出嫁次年開年日歸寧時,茶余飯后閑聊時滿不在乎說出來的。
她說她身邊一個丫鬟除夕夜妄圖勾引王爺,被她命人亂棍打死了。
那丫鬟的名字就叫彩云。
庾行月看著面前這個丫鬟,年紀尚輕,再怎么掩蓋緊張卻還是被她一眼看出來了,一雙水潤的杏眼里寫滿了忐忑和期盼,惶恐與希冀。
她勾唇笑了笑,端起湯盅舀了一口,慢品后抬眸道:“燉的很入味,從今往后你便在我身旁伺候吧。”
聞言,彩云臉上的欣喜之色再也無法掩飾,連忙磕頭道:“是,奴婢往后一定好好伺候王妃!”
庾行月喝了湯,漱了口,彩云領著器具退下了,她躺在榻上心里尋思的還是師門回信的事。
三日了,也不知何時才能收到回信。
或者說,還能不能收到回信。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她掐滅,她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進入睡眠。
……
翌日清晨。
庾行月一邊用早飯,一邊吩咐彩云替她給金石巷的宋少夫人遞個拜帖,彩云領了命便去了。
東苑的一等丫鬟有兩名,因著知道了昨夜之事,心中正不忿呢,見此機會,忙湊上前道:“王妃,你怎么讓那個彩云到你身邊來伺候啊,你不知道,她……”
庾行月已然吃罷飯,適時放下筷子,清脆的聲音打斷了瓊枝和綺云正欲喋喋不休的話頭。
她讓其余的丫鬟退下,才看向她二人,“彩云怎么了?”
瓊枝道:“她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以前在王爺院里伺候時就不安分。”
“是啊,王妃你現如今將她調到身旁伺候,豈不是更給了她接近王爺的機會!”
庾行月思量了片刻道:“她若在王爺院里不安分,以王爺的脾性,沒有收了她,也沒有趕她出府?”
瓊枝略有些囁嚅,“她是有那個心思的,王妃你瞧她那個狐媚子樣,就不是個安分的!”
“我只論跡不論心。”庾行月簡潔道。又看向二人,“你們在我這里也是一樣的,你們今日同我說這些,不管是出于私心還是什么,確實提醒我了,所以我念著你們的好。每人去找賬房領二錢銀子吧。”
說罷,便起身離開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覷。
王妃……和她們以前伺候的主子,好像都不太一樣。
庾行月出了東苑,找了個丫鬟領著,便直接去了風隋止所在的正殿。
她這些日子可能都會早出晚歸,下午還可能要去宋府拜訪,如此頻繁外出,還是同他這個王爺知會一聲為好。
算算時間,此刻差不多正是風隋止下朝的時候,應當不會跑空。
她這時間掐的確實準,殿外侍衛對她行了一禮,便前去通報了,不一會兒出來道:“王妃進去吧,王爺此刻在書房。”
庾行月頷首,跟著來領路的管事進去了。
靖王府很大,她連自己的東苑都還沒逛明白過,風隋止的住處更是第一次來。
正殿居中而立,飛檐斗拱,碧瓦金脊,此刻晨光熹微,更是顯得光華四溢。
穿過天井,又過了正廳,順著左邊的抄手游廊曲曲折折地走了約有一炷香,期間經過了一池碧水,幾處軒榭,才終于到了書房所在。
正適時,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從書房出來,和庾行月擦肩而過,那一瞬間,她面色微變,不著痕跡地回眸瞧了那侍衛一眼。
“王妃,進來吧。”
里面人前來接引,庾行月收回視線,拾級而上,跟著來人進了書房。
書房也很大,進門是一個小前廳,兩側各擺著一條翹頭案,配以坐具、架格、燈具一類物件。在往里是幾排書架,分布兩側,疏落有致,正中間是一組云紋漆繪屏,屏前擺著一條金絲楠木長案,其上擺著一應筆墨等物。
庾行月正疑惑不見人,便見風隋止一身玄黑色闊袖蟒袍,從屏風后繞了出來,“隨意坐。”
那接引的管事便直接將門帶上,退了出去。
庾行月在長案前的圓凳上坐下,風隋止已然倒好了一杯茶,指節微屈,推至她面前,抬眸看向她,“找我什么事?”
“是這樣,我陪嫁的鋪子有幾間經營的有些問題,我打算這些日子集中處理一下,所以可能需要經常出入王府,拋頭露面,你如果介意的話,我下次出去可以喬裝打扮一番。”她言簡意賅地說罷,抿了一口茶,輕笑,“這是千島玉葉。”
“舌頭挺靈。”風隋止不咸不淡地評價了一句,又為她續上,而后道:“我不介意這些。可需要銀子?”
庾行月微愣,搖頭婉言謝絕,“銀子我還周轉得過來,多謝王爺好意。對了,下晌我可能還要去一趟金石巷的宋府,我方才讓丫鬟給宋府少夫人遞了拜帖。”
聞言,風隋止略側目看向她,神色似有詫異,抿唇片刻后才道:“我下晌也要去宋府。”
“這樣啊,那我明日再去也無妨。”庾行月不假思索地道。
風隋止生生氣笑了,放下茶盞,茶水濺出了幾滴在桌案上,他收斂笑意,聲音清淡道:“我至今還想不通,那日在皇陵,王妃為何疑我?不過既然你說了,你心中不安,我也愿意退一步,按你說的,相敬如賓。”
他起身,骨節分明的雙手輕擱于桌案兩側,略微逼近了她幾分,眸色晦暗,“本王自認對王妃足夠尊重,可如今不過是碰巧湊一起了,王妃便要如此避嫌,莫非日后,你與我還須行男女大防那一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