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的大兒子叫大全子,元旦結婚,要到村西邊去刨棵樹,打算拉回家做家俱。
用鋸鋸樹的話,叫伐樹;而村里人都是用鎬和鍬連樹根都挖下來,叫刨樹。顯然,用鋸鋸的話,又輕巧又省力又省時,而用鎬刨則正好相反,那樹根那么多那么大,累得慌不說,還半天刨不下一棵樹來。那為什么還刨樹呢?原因是村里人燒柴困難,把樹刨回去,樹根曬干了燒火。更重要的是刨下樹來后,就利用這個樹坑再栽上一課樹,慢慢地就又長成一棵大樹了。
大全子扛著鎬,弟弟二全子拿著鍬,兄弟倆出家門向西走去。
村西的地頭或路邊上,有很多樹。但是,雖然多也不能隨便刨。因為這些樹都各有其主,無論誰來刨樹,都要刨自己家的。
大全子二全子到了地邊的一棵大槐樹跟前,就鍬挖鎬刨的忙活起來。
可他哥倆正連挖帶刨的干著活時,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從村里朝他們跑來,到了跟前就氣喘吁吁地指著哥倆大喊:“你……你……你們刨我家的樹干什么?”
這人是住在村東面的蔣東禮。
二全子說:“誰刨你家樹了?這棵樹是我家的!”
蔣東禮說:“不是你家的!是我家的!”
大全子去當過兵,剛復原回來不久,他說:“大爺,有話咱好好說,別發火。”
蔣東禮說:“你們在這刨我家樹,我能不發火嗎?”
大全子說:“大爺,你消消火,咱心平氣和的說話。”
蔣東禮態度緩和了些,說道:“你說吧!”
大全子說:“大爺,你看,我準備元旦結婚,這也快到日子了,我想把這棵樹刨回去,趕緊做家俱。”
蔣東禮說:“你做家俱也不能刨我家的樹啊!”
二全子不滿地說:“這是我家的樹!”
蔣東禮說:“這哪是你家的?明明是我家的,你憑什么說是你家的?”
二全子指著他說:“你說你家的。”又指著身旁的槐樹:“那你問問樹,這棵樹如果答應,那就是你家的。但是,如果不答應,那就不是你家的。”
蔣東禮氣得指著他:“你……你……。”他也指著樹:“那你問,看樹能答應嗎?”
二全子說:“如果這樹答應呢?”
蔣東禮說:“那就隨便你刨,我寧可不要了!”
二全子就沖大全子:“大哥,刨樹是為給你結婚做家俱,所以得你問。”
大全子不解地:“我怎么問啊?”
二全子教他:“你就問大槐樹,你是誰家的?”
大全子聽了,不解的看著弟弟:“這……。”
二全子跟他遞了個眼色說:“快問啊!”
大全子就聽話地沖大槐樹問:“大槐樹,你是誰家的啊?”
二全子回答道:“我是大全子家的。”接著對蔣東禮說:“你看,答應了吧!”
可蔣東禮立刻生氣地說:“這是大槐樹答應的嗎?這是王八蛋答應的!”
二全子一聽不滿地沖他:“你說誰是王八蛋?”
蔣東禮說:“既然你說是大槐樹答應的,你說我說誰呢?”
二全子說:“罵我呢!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啊?”
蔣東禮說:“是你先耍我的!”
二全子又說:“不跟你吵吵了。”又沖大全子:“大哥,咱繼續刨咱的樹。”說著就又揮鎬往樹根上刨。
蔣東禮見狀,上前把他手里的鎬搶過來說:“不能刨!”
二全子來氣了,邊伸手搶鎬邊說:“你還給我!”
蔣東禮卻一下把鎬扔一邊去了。
二全子指著他:“你想打架是不是?”
蔣東禮毫不懼怕,也指著他:“我在保護我的樹,你敢打我試試?”
大全子見狀,就拉著弟弟說:“打什么架啊?咱回家。”說著到一旁撿起鎬頭就往回走了。
二全子問:“大哥,這樹咱不刨了?”
大全子說:“他在這里搗亂,咱還能刨得了嗎?”
二全子問:“那怎么辦?”
大全子說:“等晚上來刨。”
到了晚上,隊長一家人一起出動,到村外折騰了大半夜,把那棵樹刨下來,用小拉車拉回家里。
而蔣東禮呢,他怕那棵樹被刨走,早晨早早地就去看,到地方一看,樹已經被刨走了,立刻就到了隊長家,看到那棵樹正躺在他家院里,就沖他家人問:“你把我的樹刨回來干什么?”
隊長則說:“這棵樹是我家的!”
蔣東禮說:“這棵樹是我家的,你給我送回去!”
隊長說:“我家的樹,我們忙活了一宿,好不容易刨了拉回家來,憑什么給你送回去?”
蔣東禮氣呼呼地說:“你不給送是不是?不給送我找大隊去!”
隊長回道:“你上哪兒去找都不怕!”
蔣東禮就出了隊長家,他先找了村里,可大隊主任說他也分不清樹到底是誰的?沒法管。他只好騎自行車去找上級。
其實,關于這棵樹的歸屬,兩家爭執由來已久。在這棵樹還沒長大時,兩家就一直為爭這棵樹鬧矛盾。隊長家當成是他家的,就去給樹澆澆水,剪剪枝;蔣東禮也看做是他家的,也去給樹施施肥,打打杈。兩家雖為了這棵樹時有爭吵,但由于樹一直在地上長著,所以爭論幾句就善罷甘休了。
現在,樹被一家刨走,另一家就堅決不干了。
蔣東禮到了大程莊,一走進上級的辦公室,就氣呼呼地說:“你們當官的也太欺負人了!”
上級領導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直發愣,看著他問:“你是哪兒的?干什么的?”
蔣東禮說:“我是西蔣莊的社員,隊長把我的一棵樹刨走了。”他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領導聽了立刻說:“一個生產隊長,光天化日之下搶老百姓的財產……。”
蔣東禮打斷他說:“不是白天,是夜里。”
領導說:“不管什么時候?這事我派人去調查一下,如果情況屬實,我們會嚴肅處理。”又讓他:“你回去等著吧。”
蔣東禮就回家等著。
第二天,上級果然來了兩個干部,把兩個當事人叫到隊部,沖蔣東禮問:“你說樹是你的,你有沒有證據啊?”
蔣東禮為難地:“這……這……。”又指著隊長:“他說是他的,他有什么證據啊?”
干部卻說:“我不管他要證據,只跟你要證據。”
蔣東禮不滿地:“憑什么啊?”
干部回道:“就憑你去告的啊!你既然說是你的,你就得拿出證據來啊!你拿不出證據來,那就說明這棵樹是人家的!”又沖隊長說:“根據我們的調查了解,樹的確是你的,你該打家俱的打家俱,別耽誤了兒子的婚姻大事。”說完起身說:“我們回去了。”
蔣東禮說:“你們走能行嗎?你們這不是偏向嗎?”
兩個干部沒理他,騎自行車走了。
蔣東禮見狀,就沖隊長說:“蔣東學!我限你今天必須把樹還給我,否則,我讓你家結不成婚!”
隊長瞪了他一眼,也轉身走了。
本以為這兩家因為一棵樹引起的糾紛,到這里可以畫上句號了。
然而,這天后半夜時,就聽胡同前傳來叫罵聲,這鬼哭狼嚎般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天亮。人們起床后,到胡同前去看時,見蔣東禮正躺在隊長家門前,聲嘶力竭地沖著隊長家大罵呢。
接下來,隊長給蔣東禮賠禮道歉,又抬著那棵樹送到蔣東禮家,這事才徹底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