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顧瓊幾乎無法分辨出語言的聲音，羅蘭的眼淚滑落在顧瓊的肩膀上，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的聲音難得的溫柔了起來，她輕輕撫摸著顧瓊的后腦勺。
“顧瓊，你別傻了，回去吧，你不是還有許多事要做嗎？”
至于顧瓊為什么來這里，羅蘭也猜了一清二楚，這是顧瓊第二次用她自己來換取自己的自由，上一次顧瓊幫助她離開夢巴黎，這一次又是顧瓊來這里救她…
雖然她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十分自私的人，但是一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為自己做了這么多，真的很難不讓她動容？
“不，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么牽掛了，但我想讓你成為可以自由翱翔的鷹而不是困在籠中的雀，你離開上海吧，上海這座用金子打造的囚籠困你太久了，我們兩個人總有一個需要獲得幸福，不是嗎？”
顧瓊停止了哽咽，她吸了吸鼻子，認真的看著羅蘭的眼睛，雖然她的眼睛此時紅腫無比，但依舊散發著如星辰般的光芒。
“羅蘭，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最珍視的姐妹，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我愿意為了你承擔這一切。”
羅蘭的眼淚再一次的無法控制的涌了出來，她緊緊握著顧瓊的手。
“可是，顧瓊，你還這么年輕，而我已經年華老去，我的身子也不干凈了，你就讓我這樣離開吧，也算的上體面。”
顧瓊并沒有說話，而是看了一眼外面等著的明顯不耐煩的獄警，又看向羅蘭。
“羅蘭，你可以再給我唱一次歌嗎？我這次想點歌，我想聽送別，可以唱給我聽嗎。”
顧瓊的請求讓羅蘭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顧瓊選擇在這個時刻讓她唱歌，不僅僅是因為她喜歡這首歌，更是因為這首歌是一首離家的少女對家的思念，她明白，顧瓊想家了…
她含淚點點頭，她的聲音因為長期沒有進水的緣故聽起來有些低啞，不如過去的那般清亮。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顧瓊的眼淚隨著歌聲緩緩的流淌，她向獄警使了一個眼神，隨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她感受到她們的雙手被人分開，但她不敢睜開眼睛去看，她知道，這輩子她與羅蘭再也無法相見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羅蘭的歌聲在牢房中回蕩，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對顧瓊的感激和不舍。她的聲音雖然因為長期的苦難而變得低啞，但那份深情卻更加觸動人心。顧瓊聽著，心中如同被刀割一般痛苦，她知道，這可能是她們最后一次相聚。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羅蘭的歌聲在警局的走廊中漸漸遠去，直到完全消失。顧瓊緊緊地閉著眼睛，淚水滑落，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想，她害怕這一眼會成為永恒。
顧瓊蹲坐在地上，將頭埋在臂彎里，身子微微顫抖著，她無聲的哭泣著，她并不是對未知的恐懼而哭泣，而是對自己這份得之不易的友情而哭泣…
真好啊，羅蘭終于自由了…
真好啊，自己也可以去見父母了…
只是非常可惜，自己并沒有嚴守顧家家訓，做一個自尊自愛的女孩，也沒有找到弟弟，爹和娘應該很生氣吧…
也好，也好…
顧瓊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房不知待了多久，終于等來了一個好消息。
孫振海站在牢房外，看著面前有些狼狽的女孩，說：“羅蘭已經被送上船了，她說她要去找小梅一起生活。”
顧瓊終于露出了這么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她的眼睛亮亮的。
“真的嗎？那太好了。”
孫振海低低的嗯了一聲，又說：“八爺說你是一個女孩子，槍斃或者絞刑未免太不體面了一些，所以…”
“所以，海哥你是給我送來了毒藥？”
顧瓊依舊滿臉的笑容，只是這笑容多了幾分悲涼的味道。
孫振海默認了，他將手里的毒藥遞給一旁的獄警，又讓獄警將牢門打開，他走了進去，有些悲憫的看著面前的女孩。
“所以，你還有什么愿望嗎？我盡量滿足你。”
顧瓊想了想，十分認真的說：“幫我找到我弟弟顧明吧，他和我長得很像，你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他，我房間里有個小柜子，里面有一本日記，里面夾了很多錢，如果你找到我弟弟記得幫我給他。”
“還有，每年能不能幫我，還有我爹娘燒一些紙錢呀，我死了以后應該就沒人記得我們了，我不想爹娘在地府里受委屈。”
“對了，夢巴黎有一個叫紅紅的小舞女，她說她不想當舞女，她寧愿給別人當丫鬟，你能不能幫我給她找個好人家？”
“還有…”
孫振海聽著人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感覺這個女孩將自己身邊的每一個都放在了心上，可是這其中怎么就沒有自己呢？
不過他也很快就勸服了自己，他倆原本就是合作關系，顧瓊不恨他就已經很好了。
“還有，對不起，海哥，答應你的事，我沒有做好，如果下輩子有機會我一定補償你。”
顧瓊的臉上雖然依舊是笑著的，但是這些在孫振海的眼中，卻是深深的悲傷與無奈。
孫振海的心不知為何被狠狠的的揪了一下，他不敢再看這張臉，再看下去，這張臉將會成為他午夜夢回的夢魘。
“海哥，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做這些。我知道，我這一生有很多遺憾，但我沒有后悔過。至少，我盡力了，盡力保護了我所愛的人。”
顧瓊說完這句話，沒有等人再說什么，她直接站起身，搶過獄警手里的毒藥，一仰頭直接喝了進去。
她的舉動讓孫振海感到震驚，他從未想過，這個女孩會如此果斷地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他伸出手接住了即將落地的顧瓊。
“海哥…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告訴八爺…我不怪他…如果有下輩子…”
顧瓊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痛苦，也許是麻木了吧，她這樣想著，隨著身體逐漸變得沉重，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