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太行寫生5—核桃小像篇
我和單飛把畫夾放下,去小河邊打水。
剛出院子,就碰見李靜,她背著畫夾,拎著一桶水進來。
“好巧,單飛,你也畫這家的房子。昨天,我就想好在這里作畫了。張老師總夸你風(fēng)景畫的好,說我畫的拘謹,放不開。今天你能不能給我交流一下風(fēng)景畫的繪畫技巧……”
終于,輪到單飛插嘴的機會:“是的,這個房子畫的人很多。好像春燕老師去年也畫過。畫展上她的一副畫的房子跟這個很像。”
我立在二人間,左顧右盼,別扭極了,此時此刻我好像成了一個多余的人。
單飛察覺到我的尷尬,笑著看向我“對吧,單姍,春燕老師畫過?”
我點頭,沖二人微笑。其實我根本沒聽到單飛在講什么,只好以微笑遮掩少女的心思。
是的,我和單飛都知道李靜會來這里畫畫。
我倆剛才轉(zhuǎn)悠了大半個村子選風(fēng)景,李靜就在我倆身后徘徊,我們之間始終保持著十米左右的距離。
等我倆一人拎一桶水重返小院,竟然看到單飛的畫夾和李靜并排立在一起,她蹲坐在石塊上起稿子,房子的輪廓已經(jīng)勾好。
我的畫夾被涼在一邊,就像此刻我被涼在一邊一樣。
李丹丹和滕序聊的依然很嗨,絲毫沒有留意我的尷尬。
這時王娜借我的水粉紙,我撿起畫夾,朝王娜的方向走去。
李丹丹看見我,一愣,我知道她詫異什么。
我胡亂地敷衍她“我給王娜送水粉紙。”
李丹丹張開的嘴閉上了,她蔑視一樣地審視我“單飛喜歡你,李靜喜歡單飛,你喜歡誰?”
自從來到這里寫生,這丫頭沒事就給我聊這些。我真的不想再理她,從她和滕序后面繞一個弧線刻意地回避。
班長就是班長,一張畫已經(jīng)快畫好了,畫面的感覺很美,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黃泥墻面灑上斑駁的光影,房子也變得鮮亮起來。
王娜瞅瞅班長的畫,看看地下被她團成球的水粉畫,沮喪地說:“我覺得這個小房子不難畫,那么多人都畫了,看起來挺容易的,可真的畫起來,還是畫的一團糟……”
我不擅長安慰人,憋了半天說:“風(fēng)景畫,每個人理解的都不一樣,都是憑感覺畫,畫出來自己覺得好看就行。”
李丹丹興致盎然地說:“我覺得風(fēng)景畫比石膏頭像與人物頭像好畫多了,造型簡單……”
我和滕序不等她說完,同時盯著她看。來到太行山一幅畫沒畫,竟然敢大言不慚。
“說的比畫的好,你行你來呀。”
李丹丹一聽,嚇的急忙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看。
畫了一個多小時后,單飛肚子咕嚕嚕叫,他隔空對我喊話“單姍,你有吃的嗎?我快餓扁了。”
“救不了你,零食早就吃完了,誰讓你早晨不吃飯。”
“不是我不吃,是實在吃不下,天天早晨棒面粥,喝的我嘴里長泡。”
和單飛肩并肩,坐一排的李靜,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口袋。
過了一會兒,小院里,風(fēng)平浪靜,李靜還是沒有忍住,回身看了一眼,從口袋里摸出兩塊巧克力,小心翼翼,一塊塞在單飛手里,一塊扒開包裝紙,輕輕地咬一小口,很淑女,很享受的樣子。
等一下,說好的沒有零食,怎么在這里冒出來兩塊巧克力。
我和李丹丹面面相覷。
李靜輕輕的拉單飛的胳膊“你幫我看看,這個背景怎么處理……”
我忍不住望去,只見他的臉側(cè)逆光,留給我四分之三的臉部畫面。我幻滅般地往這張臉上堆砌水粉顏料,一筆又一筆用力涂涂抹抹。看著他面對我僵硬地微笑,就像男版的蒙娜麗莎,笑的神秘而虛假。
李靜舔著手里的巧克力,細細地聆聽他的講解。
單飛拘謹?shù)膿蠐项^,在李靜的畫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指指點點。
我知道此刻無論我怎么努力也描繪不出一個協(xié)調(diào)、柔美的二人肖像畫。
我雙眼模糊,李靜和單飛在取景框里,虛虛假假,慢慢地,慢慢地,模糊一片,只剩下兩個虛無縹緲的小黑點。
差不多中午飯點的時候,我匆匆和王娜打了招呼,向河岸邊漏天食堂的方向走去。心中像似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心煩意亂,一邊走一邊踢路邊的小石頭。
突然,聽到有人在大聲喊:“丫頭,丫頭。”
一路走來,河岸邊只有三三兩兩賣工藝核桃的村民,沒有買主上門,他們自然無事可做。盯著我一個人看,可我現(xiàn)在哪里有心情上去搭訕。
一個戴黑框眼鏡的老人在向我招手,我只好上前“大爺,我已經(jīng)買了很多核桃,不買了。”
核桃有點貴,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會買了,再買就要光著屁股回家了。
老人攏攏眼睛,端詳我一會兒,笑了起來“別怕,別怕,我沒打算給你推銷核桃。”
“那你喊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從小抽匣里拿出一張照片問:“這個照片上的小丫頭,你認識嗎?”
看一眼就能讓我驚掉下巴,我哪里是認識,這照片上的人就是我嗎。
我沒開口說話,大爺看我的表情,就已猜出我就是照片上的主人公。
他笑地很神秘,搶了我的話:“你們小孩子的那些小心思,大爺懂,我也是從年輕時候走過來的。”
這是那里的話,我被整迷糊了。
“大爺,你怎么有我的照片?”
他哈哈大笑“大爺我,”他頓了一下,“昨天在河邊撿的。”
這是我去年軍訓(xùn)時候的照片,五班誰都可能有。誰呀,還把照片帶到太行山,真人不看,看照片。
“謝謝。”我伸手去接照片。
大爺早有防備,機敏地縮回手,媽呀,這伸手哪里像個老人“照片不能還你,還了你,我怎么給我的客人交差。”
我詫異,我的照片,你給客人交代“為什么?”
“給我這么小的一張,看不真切,我不愿意接這個活,那孩子說什么也得讓我答應(yīng),死活要出工藝核桃十倍的價錢,看在錢的份上,我勉強接下這一單……”
老人絮絮叨叨,拿出匣子里的鐵核桃,端詳我半天,修正核桃上面的雕像。
我懂了,有人拿我的照片,定制一個核桃肖像,因為照片太小,看不真切,我路過被大爺發(fā)現(xiàn)像畫面上的女孩……
“那,定制核桃肖像的人是男生還是女生那,他叫什么名字?”
老人歪著頭,刻畫核桃小人的細節(jié)“丫頭,那個男孩的名字我不能說,別看大爺年紀大,我懂,我懂,這是秘密。”
男孩子都給你隨隨便便說出來了,名字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嗎?
我從口袋里掏出速寫本,一張,一張,慢慢翻,循循善誘:“你看,是他嗎?”
大爺嘿嘿笑,天真的好像一個孩子“丫頭,你畫的可真像。”
我用手指在自己臉上胡亂指:“他臉上還有一顆痣,在這里,我沒畫,點上更像。”
然而,畫上的男孩臉上根本就沒什么狗屁痣,是我在給大爺找脫罪的理由。
老人哈哈大笑“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大爺還是不能告訴你他是誰。”
放心,大爺,我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
剛剛因為單飛和李靜在一起的畫面,堵在胸口不能釋懷,被我刻意壓制的那股委屈的情緒,瞬間煙消云散。
撥開心中的烏云,心情真的像藍絲絨一樣美麗。
我慢慢的往前走,老人還在嘀嘀咕咕地念“我什么都沒說,我什么都沒說。”
我笑了,我什么都沒問。
在單飛的心中,我確信,李靜是一個沒有色彩的素描畫。
我把這張畫折疊成一個小紙船兒,寫上陌生的地址,輕輕的,放在溪水中,小船順流而下,蕩漾的無影無蹤。
所以,單飛一個人躲在樹影下吃悶飯,他不明白,以為自己和李靜在一起畫畫,我會心情不好。
可他看到的是我和楊柳青、李丹丹湊在一起,聊的開懷。
原來,自己一個上午的擔(dān)心都是自作多情。此時此刻,不開心的人只有他一個。
單飛臉上的失望、迷惑的神情,逃不過甲李淘的法眼“怎么了?”
“你說,我一個上午和李靜在一起畫畫,她怎么就不生氣那?”
“你是病的不輕?她生氣你高興嗎?”
“不高興。但她不生氣,我心里更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