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安振玄聽見有人打開鎖的聲音,睜眼看,是一個舉著火把的教徒,他讓安振玄起來跟他出去,快到洞口才發現,天已大亮,只是陽光照不進深處,教徒把火把熄滅,“你收拾收拾,快去管管你那瘋丫頭,一大早不見你影在大堂鬧脾氣,我可警告你,小心說話,否則別怪梅長老吹動你肚子里的蠱,讓你腸穿肚爛。”原來是蠱。
安振玄隨手撿了一把雪抹了抹臉,拍拍被濕氣氤氳一晚的頭發,搓干凈手上的血,梅長老不想讓人看出他的異狀,安振玄也不想讓藍靜知道自己受傷。
大堂內,幾個架子都側翻了,其他少女見藍靜三翻四次鬧脾氣也不太敢湊近了,奇怪的是昨日一直與藍靜不對付的小梨花靠近她小聲安慰著,藍靜勉強冷靜下來。
安振玄一來,最開心的是小梨花:“誒,你總算來了,你去哪兒了,傻丫頭不見你正鬧脾氣呢。”安振玄先拉過藍靜看了看,才對小梨花道謝。
梅長老見藍靜情緒穩定下來,這才松口起,“今日開始,你們要學習圣女品行,之前說過,早前圣女是甄選身負神跡之人,可惜傳承至今,身負神跡之人無處尋覓,圣女是可以通過祭祀之舞溝通天地之人,神力彌散,祭祀之舞傳承下來,你們從今日起就要學習祭祀之舞。一月后,紅大巫會選出最優秀之人,她,便是今后紅衣教的圣女。”
眾人小聲議論,安振玄悄悄問小梨花,“紅大巫是誰?”小梨花:“你竟然不知道紅大巫?哦,是了,你們中原人怎么會知道紅大巫,紅大巫是紅衣教除圣女外最崇高之人,紅衣教所有的傳承都是由她存識,沒有圣女的時候,她就是唯一能溝通天地的人,傳言她將近百歲,已經好久沒人見過紅大巫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見到她!”
“那,你可知道鈴大巫?”
小梨花疑惑:“什么鈴大巫,聽都沒聽過。”
梅長老又道:“我知道你們之間有人很心急,昨夜里有人心急去了二進院,甚至是三進院,紅衣教不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要想去,可以直接同我說,我還得讓人換鎖,只是,這里畢竟是圣殿,若沖撞神明,禍及己身,可就別怪我不提醒你。”
讓人打開二進院的門,“今后,你們就在里頭訓練,晚上還在這外頭住下,只有圣女,才有資格到三進院。”
小梨花臉又紅又白,小聲自語:“他怎么知道我還進了三進院。”安振玄一直有留意她,他耳朵又靈,聞此便知梅長老說的人是她,果然,這個半途加入的女孩跟他們一樣也有別的目的。
“你昨夜是不是忘了掃雪,地上留了腳印被發現了。”
“對哦,原來是腳印,啊,我,你說什么,我,我沒有偷偷進去!”
安振玄朝她眨眨眼,“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因藍靜的緣故,小梨花也不好說不信任他,畢竟昨夜是她們一起進去的。
安振玄想隨之進去,被教徒攔住,“你非本教人,祭祀之舞涉及紅衣教傳承,你不能進去。”他都是從里頭出來的,他知道梅長老現在當他是死人,人死前知道再多的秘密也無礙,根本沒打算瞞他什么,偏生在少女們面前還要做這場戲。
他無所謂撒開手,藍靜從方才就一直盯著他看,還抓住他的衣襟使勁嗅,這會兒見他不走,自己也不肯動身,安振玄只好安撫她:“乖,你進去好好練,爭取拿下這個圣女,我就在外頭等你,哪兒也不去。”
她還是不肯,安振玄只好看向梅長老,“梅長老你看,我這妹子不爭氣啊,離了我就不行,我看這圣女她是當不成了,干脆讓她在這呆一個月,一個月后圣女選出來了我就帶她下山。”
此言一出梅長老臉色就變了,“候選之人都是定好的,怎可輕言放棄,怎么也要過來一月之期再說,既然她較其他人不同些,你就跟著進去吧,只不可將之對外泄密。”
如此縱容,別說其他人不敢置信,就是安振玄也詫異,不知道的,還以為藍靜是內定之人,如此看來,這個圣女真有問題,安振玄一時覺得讓藍靜以身犯險這個決定過于冒險了。
教導祭祀之舞的是前幾年圣女候選人,甜姑姑,其為人古板嚴肅,不言茍笑,拿著一根長長的藤條,除了教導,多的一句話也不說,其他人都有些怵她,唯獨小梨花三翻四次找機會討好她,卻只得白臉。
教導眾人不是簡單的事,應該說教導藍靜不是簡單的事情,其他人都能照貓畫虎比劃兩下,偏偏藍靜愣愣站著就是不動,甜姑姑指責她:“你為何不學?”
小梨花:“姑姑,她腦子不好,我同她好好說說。”甜姑姑打斷她:“腦子不好也來參選圣女?一個中原人,好好的摻和我們百越人的事,誰選的這個人?”小梨花:“自然是梅長老,皃兒可是梅長老親自帶回來的,過了他掌眼的。”
甜姑姑不為所動:“我不管她是誰帶進來的,進了來就該按我的規矩。”
一旁的安振玄打著哈哈,“甜姑姑,我妹子脾氣古怪了點,我勸勸她,你們先練著,不耽誤你們事兒。”甜姑姑看也不看他,平日一張到處討巧的好臉碰一鼻子灰。
安振玄把藍靜拉到角落。小聲安撫,“怎么了靜兒?你不想學跳舞?只要跳跳舞就都能當選圣女,多簡單啊。”他發現他一說到跳舞,藍靜就蹙眉,這個表情一看便知道厭惡,每當安振玄喂她吃不喜歡的東西時都是這個表情。“跳舞?”臉色越發皺在一起,安振玄越發新奇,他從來不知道藍靜竟然厭惡舞蹈,離魂癥之人最是赤誠,喜歡和厭惡都是直白的,他仿佛觸及到藍靜不為人知的一面,心底癢癢的。但目前很顯然他沒辦法得知答案。
“可是我很想靜兒得到圣女的位置,靜兒乖乖的,忍耐一下,跟甜姑姑好好練行不?”以往他都是以這種口吻哄著藍靜,誰知藍靜這次反應很大,本就不喜歡的東西安振玄還要哄她委屈她,她氣得抓起安振玄的手大口咬下去,“哎喲!錯了錯了,姑奶奶,我不逼你了,住手,住嘴!”藍靜沒有留力氣,直把安振玄的手咬出血來,動靜大得眾人停下,小梨花沖上來掐住藍靜的下巴才攔下來,“好險好險,我阿爸就是這樣制止他的瘋侍妾的,再晚點,你手上這塊肉就被咬下來了。”
誰知安振玄不識好人心,心疼得摸摸藍靜被掐紅的下巴,“乖乖,疼不疼?你下手忒重了些。”
甜姑姑冷笑:“趁早下山去,留在這里丟人現眼。”
小梨花:“姑姑放心,等下了課,我會親自教導她的,絕不拖大家后腿。”
一整日,小梨花也沒能在甜姑姑那里討好,她也不泄氣,眾女子中,就屬她學的最快,憑舞藝她也能得甜姑姑青睞才是。
夜深人靜,小梨花睡得正熟被藍靜搖醒,人還沒清醒就被拉著走,等醒過神,藍靜已爬上二進院的墻頭等著她,“不是說好白天來么,今天沒找到時機,我太困了,明日定找機會來。”她連打幾個哈欠,再抬頭,人已經不見了,她頓時嚇醒,“傻丫頭,你怎么過去了!快回來。”只聽到依稀遠去的腳步聲。
小梨花急得直跺腳,試了幾次都無法爬上墻頭,又不敢回去,留在這里又怕被人發現,只好躲在角落盯著墻頭看,盼著傻丫頭能快點回來。
藍靜循著昨晚聽到異響的方向走,走過廢棄祭臺,那一片密集的樹林前,她拿出從房舍那里順來的火把點燃,穿進密林。
昨晚的呻吟聲已經沒有了,四周寂靜無聲,夜里很冷,好在無風,火焰融化樹梢上的雪,化水低落在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行走痕跡。
穿過密林,藍靜見到那面山壁,她無法分辨山壁上是哪個洞穴發出的聲音,山壁上攏共有三個洞穴,一個比一個高,摸了摸山壁,常年大雪覆蓋的山頂,山壁觸手刺骨冰寒,藍靜下意識縮了縮手,毫不猶豫爬上去,第二個山洞并不算高,山壁陡峭,人手很難抓住,藍靜有功夫在身,也只是勉強爬上幾步就滑了下來。
孤鸞鳴梭,以全身真氣由丹田匯出貫通引入兵器,第一步是調動全身真氣,她心神一動,體內稀薄真氣以丹田為匯點貫通筋脈循環體內,凍紅的手竟微微發熱,散發熱氣,以手代器,化氣為刃。
她十指虎握,牢牢扣住山壁,三兩下便爬了上去。被她錯過的山洞里,安振玄再次因梅長老塤動催蠱暈厥在牢里。
中間的山洞入口較小,入口處有一條隨意擺放的軟梯,矮身前行幾步,甬道變得寬敞,兩壁是一排掛壁燭臺,點亮深處,甬道深處是一個敞開的洞門,同樣需要矮身進入,藍靜拿起一個燭臺,緩步進入。
洞門內幽深陰暗,不遠處,有一束兩尺寬的光打下,好似上頭打通了一個直通山頂洞,將月輝泄了下來。月輝籠罩下是有一個黑布蓋住的物體,看著像個人,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夾雜特殊的芳草芳馨充斥整個洞穴。
藍靜一步步走進光處,探手想將黑布扯下,方碰上,黑暗處一聲怒斥:“誰!誰在那里!”她嚇得退到黑暗邊緣,掩藏身形,突然一個不足一尺長的黑影向她砸來,瞬息間,本能躲開,不料那黑影竟折返回來撲向她,藍靜以手擋之,只覺手臂烈痛,那物竟似活物張口咬住她,晃動間,藍靜看到此物的背后銀絲閃爍,她揮刀斷之,銀絲驟松卸力,那物掉落地上,看去,是一個小人傀儡,其身為木,其口為鐵,裂開的大嘴里鋸齒狀的牙口上沾有血絲,滲人透骨。
“你竟然看得到?”聽聲音是一個蒼老的女人,那人沒走出光圈,藍靜同樣看不到她。“出來,讓我看看你。你是來參選圣女的吧,孩子,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逃!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警告她,直覺告訴她,不能落在這個女人手里!藍靜猛然動身沖向來時洞口,一條長鞭甩來套住了她的腳踝,一拽,她整個人摔趴下來,但她反應很快,迅速翻身伸手拽住腳踝上的長鞭用力反拽,那頭的人也被拽了下來,只聽重重跌倒之聲,腳上長鞭便松了,藍靜想也不想就朝外跑。
只顧著逃命,藍靜全然沒發現她早在方才被襲擊之時就迷失了方向,原本該向洞口外跑,卻無意間摸反了方向,越跑越深,沒跑幾步,洞口變窄,她才驚覺,只是此時無論如何都不能往回走,她放緩步伐,摸索的越來越窄小的甬道,一片漆黑中,甬道變得曲折陡峭,竟是往上,到了后頭,藍靜竟要四肢攀爬才能往前走。
這條路不長,很快藍靜就爬到盡頭,盡頭的洞口竟在正上方,方探出一半身子,藍靜便見到洞穴中央一束光圈投下,分明是方才那賊婆娘所處的洞穴,她竟然又爬回來,嚇得她猛一縮身,差點滑下幾乎垂直的甬道口,她縮在甬道口慌亂不安,想不通,為何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相公……”是了,她出來是找相公的,不能害怕。
藍靜咽口水,悄悄探頭,四周查看,老巫婆不知在哪個方向,一絲動靜也沒,再看光圈處,才發現有些不同,那個用黑布罩著的人形不見了,而且這個洞穴好似與方才也有些不同,她謹慎爬出來,往黑暗中摸索,摸到山壁,冰刺入骨,這里的山壁竟比外頭更寒上幾分,她縮回手,雙手抱臂,一點點沿著墻壁走。
沒多久,摸到一個洞口,她欣喜往洞口外走,洞口甬道很短,不多會就看到盡頭出口,還未等她高興完,一腳錯滑,險些掉出洞口,她反手抓住山壁,才沒掉落,低頭一看,洞口竟離地十數尺,洞口外斷峰陡峭,無處下腳,從洞口下去是幾乎不可能的。
她一點點挪回去,整個人癱軟在地,心有余悸。
從洞口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往會找路,藍靜拿出火折子,吹出一星火光,四下照了照,竟發現壁上有火把,她點燃火把,火蔟驅走陰暗和冰寒,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藍靜走回洞內,依舊沿著山壁走,走去方才來時的另一面,火光照亮土黃山壁,她眼尖地發現異樣,山壁上竟刻了畫,她好奇湊上去看,是一些小人畫,看不懂畫的什么,上面朱砂彩漆大都剝落,但雕刻的痕跡仍深,畫風與入圣殿時見的蕭墻壁畫很像,火把沿壁畫高舉,她發現壁畫很大,兩人高的地方都有刻畫痕跡,沿山壁繞著走,小人畫連綿不斷,像是敘事,故事卻不連貫,藍靜還發現原來四周壁上各幾步就有一個掛壁油燈或火把,她卻不敢都點亮,怕招來老巫婆。
繞著幾圈后都沒發現其他出口,她只好往中間光圈走,走近些,才知,中央光柱投下的地方竟是個洞,抬頭看,也是一個洞,她探一點身子往下看,方才在老巫婆的山洞里見到的那個黑布罩的人形赫然在正下方,原來這里是老巫婆洞穴的上方,山壁下往上數第三個洞穴,而中央這個光柱,是山頂打通的一個洞貫通這個洞穴和老巫婆的洞穴,月光便是透過這個貫通的洞,在兩個洞穴中央留下一道光柱。
老巫婆還沒有動靜,興許是被她摔暈過去了。
這下藍靜放心四處查看了,她點亮了幾處油燈,晃悠兩圈,對看不懂的壁畫很是感興趣,忽然她發現一處凸起,那塊畫上是一些小人和小動物,興許是畫師有意為之,他們都圍著這塊凸起膜拜,山壁自然不是全然光滑的,之前的雕畫也都會巧妙避開或借助凹凸不平的山壁,
唯一不同的是,這塊凸起非常瑩潤,橢圓形,上寬下窄,像鑲嵌的寶石,只是色澤土暗,沒有光彩。
“雞蛋……”藍靜餓了,她丟下火把,接著燭光,掏出匕首鑿雞蛋石的四周,山壁不都是石頭,這塊正好是土,輕易就讓她扣了下來,這塊被一半鑲嵌在山壁上的雞蛋石,浸透長年累月的冰寒,肉眼可見的寒氣,藍靜被刺得失手掉了它下來,砸在地上發出鏗鏘之聲,她忙撿起來拍打查看,見沒有裂縫這才安心,將放在懷中,寒氣散發刺得她心口疼,她無師自通調動體內真氣運之五府,以之抵御綿綿不絕的寒氣,拍拍腹部,“給相公……”
扭頭撿火把,竟見到一個半人高的洞口,這與她上來時的不同,是另外一個。
她想也沒想就攀著洞口邊緣探身下去,洞口內甬道有些陡,跟上來時的洞口差不多,正當她露出半個身想拿地上的火把時,腳下一滑,整個人跌落下去。
藍靜本能張手想扣住山壁止住滑勢,卻不料這個甬道與她來時的不一樣,幾乎垂直,甬道狹小滑膩,她抓不住也站不住,順著甬道一直滑下,她只能拼命用手腳撐住減緩滑勢,也不知是甬道漸緩還是她靠犧牲手腳止住了,竟然真讓她停了下來,此刻她躺在甬道上四肢撐住,四周昏暗無光,不知上方何高,下方幾深,顫抖的四肢幾乎撐不住。
她低頭看,懷中的雞蛋石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她一低頭就掉了出來,藍靜下意識伸手去撈,四肢失衡,再此下滑。
噗得一聲,藍靜從甬道口滑了下來,摔得七葷八素,她緩緩爬起來,原來她撐住的地方離甬道口很近,甬道口在墻上,離地不高,她摔地地方竟有些干草鋪墊,陰差陽錯間讓她撿回一條小命。
她想起掉下地雞蛋,忙四處摸索,手一探,竟摸到一絲溫熱的布料,再一探,竟是一個人,老巫婆!藍靜摸出匕首,脫鞘,先發制人,她要趁老巫婆沒醒之前殺了她!
藍靜把人翻過來踹了一腳,揮刀就要砍下,被踹一腳,那人嚶嚀一聲,藍靜頓住了,這聲音不是老巫婆,像是……
“相公!”藍靜撲上去,烏漆嘛黑,她根本看不清人,可摸著臉聽呼吸聲,是她找了一晚上相公無疑!她心滿意足撲到他懷里,蹭了蹭找到熟悉的位置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