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休養了兩日,公主已無大礙,本就無礙的黎一寧更是恨不得馬上回府。不管黎府再如何好歹是自己家,總歸自在一些,便也就打算跟崔夫人辭行。
崔夫人也知,黎一寧畢竟一個閨閣女子確實也不便在府上久住,尤其明月公主也即將回行宮。便沒再強留,只是說崔老太太有些話有關黎一寧親生母親想要告知。
于是,用過午膳后,黎一寧便來了崔老太太府中,一是辭行,二也確實想了解一二,畢竟那也事關如今這具身子的母親。
崔夫人將人帶到老太太房外后并未進屋,反而是將院中下人一起喝退了去。便示意其獨自進屋,觀這架勢,似乎還是些打緊的話。
黎一寧推了門后,瞧見老太太坐在正中榻上,右側凳子上坐著的居然是齊毅,不過齊毅是老太太親外孫,倒也不足為齊。
崔老太太見著黎一寧,超她招手,笑著示意她坐在自己左側。待黎一寧落座后,拉起二人的手疊著放在自己手中。笑道:“好,好,好,你倆都平平安安長大了,你們的母親在天之靈定也能安心了。”說著眼睛突然紅了起來。
“祖母”
“老太太”
見著崔老太太傷感,齊毅與黎一寧脫口齊聲而出。
“無妨”老太太拿手抹了抹眼睛,二人也趕緊撤回了手,同時,耳朵根都紅到了脖子后。
還挺純情,不應該啊。黎一寧心想。畢竟齊毅這個年紀的男子,有些都孩子會叫爹了,再不濟也總該有暖床丫鬟啥的。想著想著差一點要走神。還是突然撞上齊毅的眼神才回過神來。
“寧丫頭,叫你來是前幾日見你,想起了你母親年輕的事了,也想到了老身的女兒,也就是齊毅的母親,你那無緣相見的未來婆母。”說著說著老太太放佛又要哭了。
“斯人已逝,老太太莫要難過了”
“黎小姐說得在理,母親肯定也不愿看到祖母為她再傷心難過”
“不難過,祖母就是年紀大了,看到你倆長大了,不久就要成家,這是高興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黎一寧好不容易恢復的臉色一下又紅起來了。倒是齊毅許是適應了臉皮就厚了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她,一如第一次見面那樣。
“當年玉婉,也就是齊毅的母親同她父親下江南游玩,結識了你母親,雖說你母親是商賈之女,但生的聰慧,寫得一手好字,又善經營,行為舉止見識更是不輸京中貴女,玉婉自小愛武不好文,卻與你母親一見如故,結為手帕交。即便回京后仍與你母親常有書信往來。玉婉知你母親愛好筆墨書畫,常托她父親搜集了寄去江南。你母親家中但凡有新鮮玩意也是第一時間叫人寄往京城。小女兒家的情誼并未曾因著距離而就此斷了來往。”
老太太講起女兒過去的往事,臉色竟充滿了幸福之意。對于老人來說,最殘忍的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也許回憶孩子兒時的趣事就是最大安慰了。齊毅二人也并未打斷,只是遞上茶盞給老太太潤潤喉。等著她繼續說。
“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玉婉和你母親都到了嫁人的年紀,你母親來信說家中物色了個讀書人,長得也很,很有前途,想來應該就是你父親黎大人了。玉婉曾擔憂你母親商人家庭恐日后你父親高中會被辜負。但你母親說你祖父母備了厚厚的嫁妝,你父親承諾在你母親有生之年絕不再娶或納妾。如今看來,你母親過世,你父親才把外室接回了府。倒也不算違背諾言。想必這也是你外祖家未曾吵鬧的原因。”
“差不多時候,陛下也將玉婉賜婚與王府大公子。你爹是個好樣的,玉婉沒看錯人。”喝了口茶,老太太接著說著拍了拍齊毅的手。
“他兩二人不愧是好姐妹,連成婚都在同一天,成婚隔年,玉婉便有了身孕,你母親那邊卻還沒動靜,那會你父親高中,玉婉擔心你母親被婆家刁難,便讓老爺子托了關系請了藥王谷老谷主前去幫忙調理一下,果然第二年便有了你。你母親與玉婉情同姐妹。便私下將你二人定下娃娃親。說實話,當時我們都覺得玉婉實在胡鬧。畢竟家境懸殊。老王爺怕是要大發雷霆。不料,后來卻因著這倒是救了毅兒的性命。”
黎一寧聽得云里霧里,偷瞄一眼齊毅這家伙倒是老神在在,波瀾不驚。
“這是為何?”還是沒能按捺住好奇心,黎一寧這性子。
“你父親高中后,你外祖家更是器重他,給他梳通各種關系,他也確實能力尚可,總算被提拔進京,你母親也能同玉婉時常相聚了,說來你倆小時候還常一起玩耍呢。”
黎一寧表示毫無印象,那不是我!
“后來呀,邊關大燕國發動兵變,朝中無良將可用,毅兒父親身為皇家子弟,主動前往迎戰,卻不料中了埋伏生死不明,玉婉心急如焚,無論別人如何勸執意要去尋她夫君,臨走將一雙兒女托付給老王爺照顧,并寫信與你母親請她時常去看望一二。”
說到這,老太太的臉色變得嚴肅。黎一寧大氣不敢喘,怕擾了老人家心神
“祖母,要不改日再說吧”
“我沒事,就這樣,你母親去了邊關,而我們后來等來的卻是你母親抑郁過度,也隨你父親去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你和你妹妹因誤食了歹人送的糕點中了毒,幸得寧兒母親即時送來藥王谷老谷主所贈丹藥,才救下了你。寧兒母親是個好姑娘,那丹藥一共就三顆,多少人愿意花千萬銀錢去求購她都未曾松口。那時候她卻想都沒想就快馬加鞭送了兩顆來,只是你妹妹無福,還沒等來丹藥就走了。為此,寧兒母親還自責很久,覺得是藥送遲了。一直覺得愧對玉婉的托付。錦上添花人人愿做,雪中送炭卻需再三斟酌,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責備。我和你外祖父后來王府討要說法,若王府無法護你兄妹周全,那我們崔家不怕鬧到殿前去。你祖父自知理虧。便同意我們派人照顧你的安危。順便也默認了你們的親事。只是寧兒母親也是個命薄之人。懷個身孕怎么就難產了。誒”
“老太太,人各有命,我母親與玉婉姨想必在那個世界已經團聚,再續姐妹情誼了,您就別再掛懷了”黎一寧向來不太會安慰人,尤其自己并非原主,更是無法太感同身受,所以只能讓老太太不要難過,免得傷了自己的身體。
“你說得對,如今你們總算長大了,聽說你那父親外室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老王爺也只能敲打你父親,我們崔家雖想庇護,卻也尋不出個正經說法,好在如今你們都大了,以后多走動走動,外人就算看在我們崔府的面子上。想必也不敢將你欺負了去。”
黎一寧沒想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真心庇護自己的人竟然都是旁人,也難怪原主郁郁寡歡了。不過從老太太口中,倒是讓她對生母難產更是懷疑。
“年紀大了,總是話多,也有些乏了,今日你回府,也不好再留你,待會便讓毅兒送你回去罷,你倆有婚約在身,想必也無人敢非議,去吧”
“是,孫兒告退”
“寧兒告退”
老太太畢竟年事已高,說了這么一大堆往事,想必也是久憋心中無人可說,如今說出來些許也需要時間消化掉憂愁。所以黎一寧便起身與齊毅一同出了門。
院中崔夫人早已備好了馬車,還備了足足一車禮品,筆墨紙硯,名貴布匹,鮮蔬瓜果…應有盡有,黎一寧看著這排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感覺大有吃不完還兜著走的感覺。菱香則是笑得合不攏嘴。覺得這趟崔府沒白來。
“走吧”還是齊毅先開了口拉開了馬車簾子。黎一寧便也不再矯情上了馬車。齊毅隨后也上了馬車。
從崔府別院回黎府還有一段距離,二人同坐一車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但誰也沒先開口。黎一寧更是無聊得摳起了手指突然馬車顛簸了一下,一個激靈黎一寧差點就要往前栽去,好在齊毅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坐好”
“不好意思啊”黎一寧訕訕一笑。想起那夜,對齊毅多少還是有點懼怕。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小命給丟了。
“你很怕我?”齊毅一臉玩味地看著黎一寧,這表情跟在人前一臉嚴肅仿佛是兩個人。
“哪有,是被世子的氣勢折服了而已”黎一寧突然笑得諂媚
“呵”齊毅冷呵一聲索性閉了眼不再說話。黎一寧總算吐了口長氣。兩人便一路再無話。直到馬車停在黎府門口。黎府下人早已在門前等候。
齊毅率先下了車,拉了簾子伸出了手,黎一寧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探尋地看了眼。
“下來,外祖母交代我好生照顧你,總得將你好好送回府中”語氣不容拒絕。這個世界雖然禮數繁多,但對已有婚約的倒也不算嚴苛。牽個手什么的別人只會說天造地設,感情甚好。
黎一寧畢竟帶著現代人思想,牽個手而已,所以倒也不扭捏把手放了上去。只是下車后齊毅便松了手。原來只是扶自己下馬車而已。瞥一眼齊毅,這家伙居然耳朵紅了。哈哈,黎一寧突然心情大好。見多了花花腸子的男人,現在覺得這男生也蠻有意思的。要不是現在大庭廣眾,真想再逗他一下。
管家見著世子親自送大小姐回府,趕緊安排下人去前廳稟報老爺,一邊指揮著下人去搬一同帶來的禮物。門口的圍觀群眾都瞠目結舌議論著這崔府果然看中這黎家未來外孫媳婦,親自接送不說,還送來如此多貴重禮品。
管家滿臉笑容的給世子引路去前廳,黎一寧同去給老太太跟父親問安后,便先回了自己院中。留下齊毅與未來岳丈喝茶。黎老爺看著世子難得笑得慈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兩是親父子。
“看你如今精神不錯,身子大好了?”
“多謝世伯記掛,承蒙尊夫人當年憐惜賜藥,留得晚輩性命。多年來祖父與外祖家悉心養育,身子已大好!只是偶爾仍覺得胸悶難受而已。”齊毅一句話講得模棱兩可,黎大人也拿不準他如今是好了沒好。便轉了話題要留他一起用膳。齊毅以要回府中用藥拒絕了。
臨走前又說:“尊夫人對我有大恩,又將寧兒托付與我,外祖母今日又再三叮囑我要知恩圖報,我與外祖母保證定會護他周全,不再寧兒受一絲委屈。當然,她的家人也便是我的家人,請世伯放心。”說完拱手轉身告辭。
這是赤裸裸的敲打。實則說把黎家人當家人,實際是告訴別再讓黎一寧有個三長兩短,否則不單王府,崔府也不會放過黎家。
黎大人真是一個頭兩個大,現在不知是攀上了齊崔兩顆大樹還是惹了兩張催命符。只得去吩咐了下人往后對大小姐都需客氣些,順便將府里好的東西都給送去她院中。自己又急匆匆去了柳姨娘房中敲打二人莫要生事。
黎玉兒因著先被送回來已經郁悶不已,如今父親又來敲打一方更是氣得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把房中東西砸了個稀碎,柳姨娘也是氣不打一處出,想不明白那女人怎么死了還留下這么個禍害給自己添堵。本想著等她出嫁了,這黎家也就是她說了算,怎的人還在府中就變了天。
黎一寧回到院中倒是自在得讓菱香搬了躺椅到院中翹起了二郎腿看中小廝們將禮物搬進院中清點。
清點完后造了冊子,便指揮菱香將物品分了類。起身挑了上好的筆墨挑了交給管家讓其送去父親院中,又挑了一串金絲楠木佛珠與茶點讓菱香送去了老太太院中,其精美布匹也拿出大半送去姨娘院中,至于新鮮果蔬則拿出大半分發給了下人們,剩余的才送去了廚房。
如此一來,禮物也分的所剩無幾,菱香不解。黎一寧敲了敲她腦袋道“我這叫借花獻佛,這府中眾人,誰都有可能踩你一腳,長輩們不說,即便是下人,若利用的好了,我們以后行事自然也能討得方便。”不管放在哪個社會,說再多不如給到實處,只有關乎自身利益才是永恒的。
也正如黎一寧所說,后來的一段日子,不論是誰都對她態度良善了不少,就是要出門,門房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會幫忙通風報信。